灰白的鬈发铺在她精致的额头上,瘦削的脸庞容光焕发。岁月痕迹不由让人想起那笑逐颜开的瞬间,俏皮可爱的神态,可飒可酷,如明媚的春光。
负在内心那层硬壳似乎早已随风消散,她是可亲的求知者,也是“顽劣”的美术史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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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颠沛流离,胸有丘壑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苏轼
徐小虎生于南京,祖父徐树铮是北洋的名将;父亲徐道隣早年留学德国,并在柏林大学取得博士学位,是杰出的法学家。因留学之缘,与母亲徐碧君(Barbara Shuchard Hsu Noel)在德相识。
《易经》里讲:“云从龙,风从虎。”而这虎虎生威之名也赋予她果敢的性情,追求至善至美的灵魂,处世言物拒绝循规蹈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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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徐小虎父母结婚留影
1937年,中国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母亲带着小虎移徙至德国的娘家。次年,她同父亲在罗马团聚,有机会流连于罗马气盖云苍的神殿,典雅恢弘的长廓立柱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据徐小虎回忆:“当时住在大使馆,常在小花园里漫步,倘若自己能以在石头小径踱步的节奏做出押韵的意大利小诗,或许就能听懂意大利文了。4岁的我,面对着第三种语言模式。”
二战爆发前夕,时局动荡。一家人又辗转回国,寄居于重庆歌乐山,一座距离市区甚远的小泥屋。这里没有恢宏的建筑,明亮的电灯和即出的自来水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一碧千里的山林,婉转清脆的鸟鸣成为一段不可复刻的自然记忆。结庐天地,应目会心,小虎胸有丘壑,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山水观。
人生辗转各处,如飞鸟巡游,看似是命运的必然,但也要接受偶然性的馈赠,更要处乱不惊。
02
笔墨之道,步履不停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苏轼
因循着少女时期对自然山水最初的敬畏,桃李年华,小虎就开始在班宁顿学院潜心求学。
而立之年,她又前往普林斯顿的研究室看传世古画,修读中国美术史,一睹宋画的真与美;走过知非之年,兀自勇闯牛津大学,取得博士学位。
中国书画的笔墨之道,令小虎心驰神往,也让她步履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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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宋朝的古画气韵生动,每幅都别有洞天,而徐小虎总能与其有心电感应。在她心里,中国画的精神盖世无双,如同“宇宙在呼吸”。
“国外的画是我给你钱,你画我的肖像,或是教堂,我给你钱,你帮我画壁画,把我们的圣人的故事都画出来。可中国山水画家,皇帝没有说话的权力,他也不说,就是我们书画春夏秋冬或者别的,所以极大的自由就产生了,很不得了的发展,这是世界上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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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奔赴纽约,与书画鉴藏巨擘王季迁开启长达8年的对谈。两相交锋,敢问敢言,求知若渴,书画笔墨的不宣之秘终被揭晓,集结为《画语录》。
书画研究不仅是徐小虎的事业、爱好,更是体认自我、寻找人与世界和美关系的恰切方式。
03
辨别真伪,真实达观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轼
1980年,小虎移居台北。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她有幸与元代画家吴镇奇遇,开启孜孜不息的隐秘对话,丹青不渝地求索着中国古画的真与美。
时任台北故宫博物院院长蒋复璁曾对她说:“小虎啊,你曾说我们故宫有假画吗?太好了,我们这里就有东西可以研究了!你尽管去研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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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辛的求真成果,字斟句酌地呈现在著作《被遗忘的真迹》之后,她便成为学界的“刺儿头”。
可现实情面难却,业界依旧将仿画当做真品公开展出。“他们觉得台北故宫不可能有假画,似乎如果有赝品就是皇帝没穿衣服。”
学界需要的是吴镇之名,因为这是学者沽名钓誉的面具;拍卖行需要是因为这能维持高企的利润;博物馆需要是因为这能呈现绵延不断的美术史脉络,更是吸引观众的“镇馆之宝”。
模仿大师之作自古盛行不衰,而要去揭开“皇帝的新装”又需何等的勇气,何况真相总被“有意”地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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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难免坎坷多舛,可生活越难越要明辨方向,越要笔墨精湛,困厄绝不会因你闪躲而自行消退,唯有自己的神来之笔,落纸云烟,一切才会自成风景。
米寿之年徐小虎选了苏东坡的诗来与大家分享,她恍如梦回宋朝,与苏轼心照神交。乐天达观的心态也一以贯之,衣袂飘飘,屐痕漫漫,即便忧患来临,也会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