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烛短宵长
用羡季师句,试勉学其作风,苦未能似。
烛短宵长,月明人悄,
梦回何事萦怀抱。
撇开烦恼即欢娱,世人偏道欢娱少。
软语叮咛,阶前细草,
落梅花信今年早。
耐他风雪耐他寒,纵寒已是春寒了。
作者 / 叶嘉莹
踏莎行·昔日填词
今春沽上风雪间作,寒甚。今冬忆得十余年前困居北京时曾有断句,兹足成之,歇拍两句是也。
昔日填词,时常叹老,
如今看去真堪笑。
江山别换主人公,自然白发成年少。
柳柳梅梅,花花草草,
眼前几日风光好。
耐他风雪耐他寒,纵寒已是春寒了。
作者 / 顾随
酬唱佳话
“耐他风雪耐他寒,纵寒已是春寒了”,这两句诗原作者为顾随,传为顾随对雪莱《西风颂》“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之转译。
这是1943年,正值抗战尾声,似乎时代的春寒将尽,一切都值得寄予希望。叶嘉莹此时就读于北京辅仁大学,在顾随先生课堂上记下这两句诗,并追拟先生风格写下一首《踏莎行》。
“撇开烦恼即欢娱,世人偏道欢娱少。”叶嘉莹的母亲在其18岁时去世,这首诗恰好写在这个年份,年轻的写作者此时应是初尝人世悲苦。殊不知时代的春寒未尽,个人命运的更大寒冬还在前面等着。半生流离辗转,爱恨悲欢,都在这“世人偏道欢娱少”的“预言”中了。
1948年叶嘉莹南下与身为海军的丈夫结婚,此生再未与老师相见。1957年,身在天津任教的顾随终于写完属于自己的《踏莎行》。此时又是另一番春寒光景。“江山别换主人公,自然白发成年少。”苦水先生在此时似乎别有一番苦味在心头。
写下这首《踏莎行》的第三年,顾随逝世。1979年,叶嘉莹从加拿大首次回大陆讲学,长以未能再见恩师为恨。
一句诗,两首词,不仅成就文学史上一段师生佳话,更饱含时代与个人悲欣交集的命运密码。新近上映的叶嘉莹先生传记片《掬水月在手》,就是这样一篇将个人情怀与时代乖谬交织于诗词织锦之上的复调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