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台湾媒体报道,著名诗人余光中因病去世,享年90岁。
这是一个让人悲痛的消息。对大陆读者来说,余光中就等于《乡愁》。最近30年,这首诗入选各个版本的语文课本,它定义了中国人一种情感模式:乡愁,是有关母亲、故乡和祖国的综合性的情感,是一个民族在现代化转型过程中的独特体验。
余光中1928年生于南京。1928到1937,是南京这个城市最好的时光。国家走向统一,作为国民政府所在地,这个城市的市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希望,人们开始清晰地感受到了“国家”的存在。
历经战乱,少年余光中最后和家人一起到了台湾。他于1952年毕业于台湾大学外语系,然后到美国继续读书。
这是那一代台湾精英阶层的典型道路,包括白先勇以及李欧梵等,走的都是这条路。少年在大陆,经历了颠沛流离,在美国受最好的教育,获得全球性的视野,有了这种人生体验,再回望大陆的时候,可谓百感交集。
对他们这代台湾人来说,大陆就是家。这不仅是抽象意义上,也是实实在在的经验。
他们在大陆的童年时光,成为一生中需要反复回味、解读和表达的东西,对余光中来说,最凝练也最经典的表达,就是《乡愁》这首诗。
对大陆80后90后来说,所谓乡愁,可能意味着站在大城市来回望小城市或者乡村。但是对余光中而言,乡愁意味着邮票、船票、坟墓、海峡,不但是私密的个人情感,也是一种家国情怀。
余光中的“乡愁”观,把对母亲的思念、对故乡的眷恋以及对“国家”的担忧与期望结合在一起,概括了他那一代台湾人的文化观。
余光中的“乡愁”表达的是整整一代人的痛思。比余光中还要大10岁的郝柏村,在被问到“抗战时你最难忘的一个人是谁”时,毫不犹豫地说:“我的母亲”。
全面抗战爆发,郝柏村正好黄埔军校毕业,利用上前线之前的几天时间,回家看了一次母亲,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乡愁是“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多少人读到这一句诗流下了眼泪。
1949年,余先生只有20岁出头,可以说,他这个年龄的台湾人,对大陆还有着最深的眷恋,但是这一代人已经纷纷老去了。1980年开始,两岸恢复往来,不少人回来探亲,这是对“乡愁”的缓解,也是对“乡愁”的确认。正是余先生这一代人的努力,某种程度上弥合了两岸在文化上的裂痕。
但是,上世纪80年代回来探亲的中年,如今都是老人。他们的母亲在坟墓,而他们自己,也要和对母亲与故土的“乡愁”一起,与这个世界告别了。
不要说80后、90后,即便对台湾的50后而言,都很难体会到这样的“乡愁”。1950年后出生的台湾人,童年在台湾,父母也在身边,他们所扎根的土地,就是脚下的台湾。“大陆”成为一种概念,而不是一种发自生命深处的体验。
不管是来大陆工作的台湾人,还是到台湾旅游的大陆人,都能深切地体会到“两岸”中的“两”字,而对余光中和他那一代人来说,两岸是真正的“一”。
如今两岸同胞交往和互动频繁,地理空间的阻隔已经不算什么,但是如何克服心理上的阻隔,却日益成为问题。我们仍然需要余先生给我们留下的“邮票”和“船票”。
这正是余光中《乡愁》的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