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收听,期待你对本期节目的评论留言哦~雨莲
汪翔
小时候很喜欢雨天,因为可以在雨地里跑来跑去,因为雨越大越可以任性地玩水,更因为隔壁的雨莲常常撑着一把小花伞在雨中出现。
雨莲比我大两个月,黑黑的长发,清秀的脸庞,她在我面前总是以姐姐自居,而我从没有喊过她姐姐,我想当她的哥哥,我认为哥哥才是英雄,我想当英雄,尤其是雨莲心中的英雄。
这一次,雨又大起来了,我像疯子一样的冲进雨地里,伙伴们都来了,赤着脚在泥水中打泥巴仗,于是飞溅的泥水,瓢泼的雨,还有那疯狂嬉戏的伙伴们构成了这大自然里的纯真与忘我。我们都成了泥人,多么惬意呀。战况正激烈的时候,雨莲的小花伞又出现在雨幕中。她爸爸刚采回花生,她偷偷揣了一把,在雨中赶来送给我吃。我正与英伟摔跤,家良过来带着一脸坏笑说:“等下再单挑,高升(我乳名),有人找你。”我看到小花伞下的雨莲,真的是一朵纯洁美丽的雨莲,我很豪迈,因为我确信她看到了我的英雄气概,我根本不是英伟的对手,哪怕她再迟十秒钟出现,我就会被撂倒,现在正相持的时候,她赶来了,相持对我来说就是胜利。伙伴们都停下战斗,齐声起哄:“雨莲找高升来了!雨莲找高升来了!”我和雨莲都羞红了脸。我走到小花伞下,英伟忽然喊道:“看,高升麻雀出来啦!高升麻雀出来啦!”我低头一看,糟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短裤被伙伴扯掉了,我一把将小鸟捂住。雨莲慌忙用手蒙着眼睛说:“你——你怎么光着屁股呀!”伙伴们都乐坏了,齐声喊:“光屁股!光屁股!小麻雀!小麻雀!”雨莲扭头跑了,一包花生掉在地上。伙伴们用手指刮着脸冲我喊:“羞!羞!”
雨莲害羞,我比她更害羞,整整三天,我不敢出门,我怕见到伙伴,更怕见到雨莲。外面的雨又下起来了,我知道伙伴们又在雨地里疯打,我望着天井里的雨,我好想出去呀。“这本小人书给你。”不知什么时候,雨莲来到我身边,带来了一本《小兵张嘎》,一只手拿着小花伞。平常我们常在一起看小人书,并互换家里的小人书。害羞不过一张纸,雨莲主动出现时,这张纸就捅破了。我腼腆的看了她一眼,她脸红红的,不过比我平静。雨莲说:“我去看你打泥巴仗。”我点头说:“走。”
雨莲是活动尖子,常常组织女孩子的游戏活动。女孩子爱玩“对脚打花”,几只小脚勾在一起,每人用一只脚跳着,雨莲拍着巴掌领头念,大家也拍着巴掌跟着念:“起脚起脚扳扳,一扳扳到南山。南山南山有水,精神精神宝贝。宝贝南,宝贝北,宝贝哥哥种小麦。”因为我会念儿歌,她们常来邀请我参加,我不肯玩女孩的游戏,她们就让雨莲来拉我去。开始我玩得很开心,有一天,家良对我说:“英伟他们笑你说你玩女孩游戏。”我自尊心很受伤,以后雨莲再怎么拉我,我都不玩对脚打花了。
小孩玩过家家,不会念儿歌的男孩就没资格参加。那些女孩都愿意与我玩过家家,但我最希望与雨莲过家家,她有一双灵巧的手,用青草作菜作为喜筵,用水当酒相互庆贺,用红薯藤做耳环作为嫁妆,订婚,拜天地,拜父母,入洞房,有条不紊,最后是生孩子,我和雨莲抱着竹枕头(代替娃娃)念道:“金娃娃,金娃娃,我有一个金娃娃,金鼻子金眼金脑瓜。有一天,我到河边去玩耍,丢了我的金娃娃。我哭,我哭,我伤心地哭,太阳落山才回家。”
七岁那年,父亲带我去报名上学,报名老师一问我年龄,还没有满七周岁,就不肯给我报名。父亲牵着我的手往回走,我伤心得直哭,我是从不在父亲面前哭的。父亲一声不响,牵着我又返回学校,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学校给我报名了,我终于成为久已向往的一年级学生。回来时,雨莲倚在大门口的石狮子上,我神气地走来,雨莲迎着我说:“你报上名了?”我说:“报上了,明天也让你爸带你去吧。”“我爸不肯带我去的。”“那让你姐带你去。”雨莲脸上浮起一丝无奈,说:“嗯,明天试试。”
第二天,雨莲姐姐带雨莲去报名,被学校以未到年龄为由拒绝,雨莲一路流着泪回来,我在大门口望着她,想安慰她,不知说什么,她低着头进屋去了。
我知道雨莲会去河边,饭后我就到河边来,雨莲坐在黄荆丛里,一个劲流泪。我说:“我上学回来,就把书给你看,你不哭,好吗?”雨莲立刻擦干眼泪说:“好。”于是每天晚饭后,雨莲就来我家和我一起学习。我教她读拼音,认字,她很刻苦,将课本都背下来了,很快就超过我了。每次我俩比赛背书,我都败下阵来。雨莲激励我说:“我没进学校,你进学校,你却背不下来,他们会笑你的。”她说的他们是指我一年级的同学春琴、朝晖等人。我一向是要在雨莲面前充英雄的,这样我只有挑灯夜读,终于也将课本背下来,由此为我以后大量阅读打下基础。
雨莲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因为家里困难,父母让她进城到一个局长家当保姆,我们就没有联系了。后来听说她回家了,不久就嫁给了一个大个子中年人,这时候,我正读初三。听村里某人说,雨莲当保姆期间,被那局长霸占了,怀孕后去做了人流,被局长夫人毒打一场,扫地出门,回家后又被家人草草嫁给了一个农民。
我得知这些事后,心里很沉重,但我不知怎么去安慰她。从此以后,我与雨莲一直没有相见。雨莲,你永远是我心中一朵纯洁美丽的雨莲。吉人自有天相,祝你永远幸福。
如今,童年早已逝去,雨莲和我都已人到中年,前年我回家乡,雨莲也回娘家,我们在阔别近30年后相逢,一起到河边散步,走了很久,没有说一句话,静静的。
请诵读(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