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ast is never dead,it&`&s not even past.
过去的永远不会消逝,它甚至并没有过去。
——威廉·福克纳
节选自塔娜·法兰奇《带我回去》(Tana French)
穆卓芸[译]
那一晚开始下雪。我将电视机留在哈洛斯巷口,让戴可的下一个客户去偷,接着开车回家,出门散步。我走到凯尔曼汉大牢,第一波大雪迎面而来,雪花寂静而完美。大雪下个不停,几乎触地就融,都柏林可能好几年才出现这么一次降雪,詹姆士医院外头,大雪让一大群学生开心莫名。他们打起雪仗,从停在红绿灯前的车上挖雪,躲在无辜的路人背后,红着鼻子嘻嘻笑笑,完全不管西装笔挺,气呼呼的回家上班族。不久,情侣也浪漫起来,抬头注视雪花翩翩飘下。
那天深夜,我来到忠诚之地。灯光都熄灭了,只剩一枚伯利恒之星在莎莉·荷恩家的前窗闪烁。我站在当年等待萝西的阴影中,双手插在口袋看着晚风将雪花吹出优雅的弧线,划过路灯射出的昏黄光圈,忠诚之地感觉舒服安详,有如圣诞卡的场景伫立在寒冬之中,期盼雪撬铃声与热可可。街上听不见半点声响,只有大雪飒飒打在墙面和教堂渐渐逝去的钟声。
三号客厅灯光一闪,窗帘被人拉开。麦特·戴利穿着睡衣,背对着桌灯的微光显得黝黑模糊,他双手扶着窗台凝视雪花落在圆石路上,看了很久。之后他深呼吸一口,肩膀随之耸起,垂下。他将窗帘拉上,过了不久,桌灯熄了。
(*麦特·戴利是萝西的父亲,与主角弗朗科家有过节,当年一直不喜欢弗朗科。三号是戴利家的门牌。
*忠诚之地是一个街区,是弗朗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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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上屋门,告别空荡荡的十六号,开始寻找城市的遗迹。一整夜,我走过街名来自中世纪的街道。卡波巷,费许安柏街,和埋葬瘟疫死者的布雷克彼特区,我寻找磨平的圆石路与生锈变细的铁栏杆,双手抚过三一学院的冰凉石墙。我经过都柏林九百年前初次从派屈克井取水进城的地点,街上的解说牌依然如此表示,只是隐藏在从来没人会读的爱尔兰语里。
我懒得注意粗糙的新公寓小区与霓虹灯,这些恶心的幻影已经像腐烂的水果,变成一团棕黑的污泥。它们什么都不是,它们不是真的,一百年后都会消失无踪,被取代和遗忘。这就是废墟的宿命。只要重创城市够深,七拼八凑的垃圾就会蜂拥出现,比弹指还快。只有老东西,留存下来的东西,才能让城市得以延续。
我走到葛拉夫顿街,抬头望着连锁商店和快餐店楼上的雕梁画栋与栏杆。我双手扶着哈盘尼桥,在从前居民花费六便士横越丽妃河的地方,眺望海关大楼,流动的光影与大雪之下徐徐流过的黑色河水,心里暗自向神祈求,不管用什么方式,所有人都能及时找到回家的路。
(*十六号是忠诚之地的一处空房,弗朗科少年时常与朋友到此嬉闹,也是弗朗科与萝西当年互吐衷肠之处。而多年后,萝西的尸骨也在十六号被发现,弗朗科的弟弟凯文也在几天后被人在十六号杀害。)
有几处字音读错,请原谅。录音时有几处微小损坏,请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