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一问,梅津教授用力点头,“没错,就是久能老师,老师可说是发生学的先驱,氏家非常尊敬久能老师,久能老师似乎也当他是继承者。” “可是后来久能老师到北斗医科大学去了?” 我这么一说,教授的“ヘ”字形眼睛微微张开了一点。 “嗯,那件事一言难尽,毕竟久能老师的研究太创新了,所以该怎么说呢……和其他教授们理念不合吧。” “教授之间曾经发生争执吗?” “不不不,没那么严重啦,只是对学问的看法不同而已,常有的事。” 梅津教授似乎有些吞吞吐吐。 “可是为什么久能老师会调去旭川那么远的地方……?他是北海道人吗?” “不,不是的,是北斗医科大学主动邀请他过去任教的,当时北斗医科大学刚创校,正在四处挖角吸收先进技术的权威人才。” “所以隔年家父也追随久能老师前往北斗医科大学?” “应该说是老师叫氏家过去帮忙吧,做研究很多时候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接下来梅津教授聊起几件学生时代的回忆,虽然也有少部分游玩的回忆,但大部分是关于做研究的辛苦与付出,有些甚至与父亲毫不相干,我不禁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请问当时这所大学里有多少女学生?”趁梅津教授讲到一个段落的时候,我假装若无其事地改变了话题,会问这个问题当然是因为那个脸部被涂掉的女子。 “女学生?几乎没有女生吧……,嗯,我看不是几乎没有,是完全没有喔。”教授抚着下巴。 “一个也没有?” “嗯,因为这里不是适合女生念的大学,现在虽然多了文学院或生活科学院什么的,但当时只有医学院、工学院和经济学院。你为什么突然问起女学生?” “啊,没有啦,我只是想知道父亲有没有和女同学交往过……” 教授登时笑了出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氏家虽然很认真做研究,毕竟不是圣人,应该多少交过女朋友吧?” “可是学校里完全没有女学生……” “是没错,不过会和其他大学交流嘛,从前的学生也和现在差不多,喜欢和帝都女子大学之类的学校组一些共同社团。啊,对了,”梅津教授手在膝上一拍,“我记得氏家也参加过社团呢。” 我不禁凑向前,“真的吗?” “嗯,那个社团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不是登山社那种严肃的名称,大概是健行同好会之类的吧。” “健行同好会……”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父亲在学生时期也玩社团,父亲完全没和我聊过他帝都大学时代的事。 “您也认识那个社团的成员吗?” “不,都不认识,氏家在我们面前不大提社团的事。” “是吗……” 最后一个问题,我问梅津教授是否见过我母亲,我猜想母亲过世前那次东京之行说不定曾来拜访。 “见过一次面,有一次我去北海道出差顺道拜访氏家,当时他们刚结婚,你母亲看起来很温柔贤淑呢,她的过世真是令人惋惜啊。”梅津教授说这些话的时候眉毛垂成了“八”字形。 我向梅津教授道了谢走出教授休息室,隔壁房间的下条小姐应该是听到声响也走了出来。 “有收获吗?” “嗯,收获不少。” 我们离开教师休息室大楼,我告诉下条小姐健行同好会的事,她停下脚步看着我说: “看来你的运气非常好呢。” “什么意思?” “我刚好认识一位曾经加入健行社的人,而且他的年纪和你父亲差不多。” 若真是如此就太幸运了。 “请问那个人在哪里?” “跟我来吧。”下条小姐两手插在口袋,左右转头松了松筋骨。 我跟着她来到运动场旁边的一座网球场,虽然是假日,球场依然相当热闹,四面场地都有人在打球,看他们的年龄层应该不是网球社社员。 “你先等我一下。” 下条小姐让我在铁网旁的长椅坐下之后便走向最右边的场地,场子上一位满头白发的男士正与一位年轻女子练习发球,下条小姐朝男士走去。男士应该超过五十岁了,体格却相当结实,头发如果是黑的或许就会像四十出头。 下条小姐与男士交谈两三句之后,两人一起离开球场朝这里走来,我连忙站了起来。 “这位是笠原老师。”下条小姐向我介绍那位男士,“他是经济学院的教授,也是我的网球敌手。” “啊……您好,我是氏家鞠子。”我鞠躬说道。 “敝姓笠原,请多指……”笠原老师突然敛起笑容,一径凝视着我。 “老师,怎么了吗?”下条小姐问。 “不,没什么。”笠原老师挥了挥手,脸上再度出现笑容,“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老师从前不是健行社的吗?” “怎么突然提起陈年往事?”笠原老师苦笑,“我是加入过,不过名为健行,可不是带着便当在高原上野餐唱歌哟,我们爬的山虽然不像登山社那么夸张,爬起来也不轻松呢。” “请问你们社团有没有一位社员叫氏家?他是这位小姐的父亲。” “氏家?”笠原老师粗壮的双臂交抱胸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下条小姐,“没印象耶,是经济学院的人吗?” “不是,是医学院。”我告诉他父亲的入学年度。 笠原老师带着温柔的笑容摇了摇头,“那他应该大我一届,但是我不记得学长之中有这号人物,何况当时我们社团里根本没有医学院的学生,我想他参加的应该是其他社团吧。” “其他社团?还有其他从事健行活动的社团吗?” “应该有好几个吧,那个年代物资非常缺乏,健行类社团是最不花钱、最容易成立的社团。” “这么说,家父参加的是别的社团了?”我问下条小姐,一边留心不让失望写在脸上。 “嗯,应该是别的。” “你在找你父亲曾加入的社团吗?”笠原老师问。 “是的。”我答道。 “那我建议你去图书馆找找看,图书馆里有一份档案叫做‘帝都大学体育会活动记录’,上面或许有记载。那份档案是体育会五十周年时制作的,大概这么厚吧。”笠原老师将拇指与食指拉开约十公分的宽度。 “也包括同好会的资料吗?”下条小姐问。 “多多益善嘛,各同好会自制的名册应该都收录在那里面,我曾翻过一次,里头连保龄球同好会、独木舟同好会都有呢。” “那我们去找找看吧。谢谢老师,帮了大忙。” “真的非常感谢您。”我也道了谢。 “我很高兴能帮上忙。”接着笠原老师又愣愣地看着我的脸,迟疑了一会儿说:“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东京人吗?” “不,我住在北海道。” “北海道……,那么是我搞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