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的三叔
文/于国平
严格来说,三叔不能用“陨落”这个形容词。他不是巨星不是大人物,他的离世,比榆树的叶子飘落还没有声息。
三叔寿龄只有50,却经历了三个世纪:少年、青年和中年婴儿期。我1岁,他13岁,我们的生命才开始有交叠。在那个婆婆和儿媳同时坐月子的年代,这个年龄差距并不稀奇。
少年的三叔,能编好看而结实的鸟笼,能造出同龄人造不出的东西,能让年长的人惊奇是个巧娃子。
青年的三叔,围着一人高的白色围脖,前额烫一撮刘海儿,很潇洒地一甩。这是他青春时代的标配。他是建筑工地最出色的大工。他当得起。
他曾经离婚姻如此之近,洞房之夜和新娘转身只是一沓票子的距离。当滚烫的水结成冰,倒挂成冰锥扎进心里,从云端到深渊也只一声叹息。
在农村,娶妻是一件大事,没钱娶妻更是一件大事。
他从云端的脚手架像一片羽毛被拔出身体的时候,熟悉的平地顷刻成了谷底。从空中到地上,这个旅程,他遍尝生死。
在农村,能做活是一件大事,不能做活更是一件大事。
乱糟糟的云拧成一道道麻绳的时候,我得到三叔疯了的消息。那穿黑色金属扣制服,裹长围脖的影子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这个头发及肩、打结,像丐帮弟子一样拿着破木棍的人,回到了婴儿时期。
吃饭、睡觉、发呆、沉寂……
他的一生如此安静。他被骗了。不是他疯了,是聒噪的世界疯了。
他忘了自己是一粒米,隐于疯长的稗草里。
(校对:钱昀 540字)好,短短文字如简笔画,刻画出一个人的悲剧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