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举起手来
宗天一跟妹妹顾筝一样,最讨厌有人说妈妈是疯子,尽管他生气时也这么说。但这是两回事儿。当他说妈妈是个疯子时,心里其实想说的是“妈妈不是疯子”。他希望妈妈还像从前那样细心温柔地照顾呵护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还要自己照顾她。而这一切,都因为爸爸不在了,爸爸失踪了,爸爸死了——他不知道哪一种说法是真实的,但唯一的真实是爸爸从家里,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宗天一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但镇上人总是以各种方式提醒他,甚至指着他的鼻子说:“宗天一,你爸爸是个大流氓!”他一听,浑身的血液往上涌,真想冲上去把对方的嘴巴撕烂,但说这话的不只一个人,镇上许多人都这么说,有的不敢当面说,就背后偷偷议论。他能撕烂一个人的嘴巴,但不能撕烂镇上所有人的嘴巴。那一刻,宗天一感到了深深的羞耻,同时为不能保护自己以及妈妈和妹妹而屈辱。宗天一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有这个责任。有一阵子,他恨透了邳镇上那些当众和背后羞辱自己的人,暗暗发誓,总要一天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但渐渐的,他将这种“恨”转向了“那个人”——从家里消失已久的爸爸。他在内心里总是称爸爸为“那个人”。他觉得自己现在承受的一切屈辱和痛苦都是源于“那个人”。他为什么要不明不白地失踪呢?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镇上人为什么要说他是“大流氓”?他究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无数的疑问在宗天一脑子里像蝗虫一样飞来飞去,使他头痛欲裂。这时,他就会在家里冲妈妈和妹妹发脾气,发完脾气又后悔。于是,他就从家里出来,跑到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邳镇只有一横一竖两条街,一根烟的工夫就溜达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