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第一部 第十四章
庄园的不远处，有个晨跑的女孩正坐在石阶上休息。她戴着棒球帽，塞着无线耳机。耳朵里是激动人心的叫喊声：“放马过来吧！”
“砰！砰！砰！”篮球落地的声音。
“看我的大灌篮！”
……
女孩用力捏了捏眉头，贪吃蛇游戏在第二关就死掉了，她很懊恼。
“卓尔，最近还好吗？”耳机里响起格洛莉娅的声音。
“跟以前一样。”她如实回答。
“目标呢？”
“那个白痴王子正在打篮球。”
对方“格格”笑了起来，她说：“卓尔，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卓尔切断通讯，继续玩游戏。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特殊的提示音响起来。
那是她在买卖信息的网站上的帐号，通过伪装的IP登录，只跟几个高级卖家接触过。
给她发信息的是一个新人，没有任务记录。对方留言：是卓尔吗？
卓尔读完信息，发现她的贪吃蛇把自己绕成W形，闪闪发光地死掉了。只差一点！只差最后一枚金币她就能通过第四关了！
她突然回过神。格洛莉娅说得没错，的确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渐渐习惯了给别人当保姆的日子，手机里第一次装上了游戏，她也第一次有了多余的感觉：觉得无聊、厌烦……
让人懊恼的贪吃蛇，让人无语的白痴王子，以及闲得发慌的清晨。
这不应该是她的生活。
她又读了一遍那条讯息：是卓尔吗？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回复讯息之前，她把“贪吃蛇”的游戏删掉，把她闯过每一关的截图留念也删得干干净净。
“是。”她回复道。
很快，手机上收到一个地址，对方说：“我想见你，到这里来。”
在月城，木泽区，有一条著名的娱乐街叫木子路。城里最好的酒吧和最豪华的饭店都在这里。木子路上最能招揽游客的是夜市，一到晚上，这里就摆出了各种各样的小吃摊。只有在木子路上，才能吃到最地道、最传统的月城小吃。
吴彬在木子路尽头的火锅店里点了一份鸳鸯火锅。
这家店店面不大，但生意很好，所以位置就显得有点挤。一对年轻的情侣坐在吴彬旁边，头挨着头涮火锅。男孩专心致志地把煮好的食物挑到女孩子的碗里。
女孩辣得直呵气，大口灌下一杯啤酒：“哈！吃火锅啊！果然要辣一点才够味！”
“对啊！”吴彬在心里说，“火锅就是要麻辣！”
他从不吃辣。他点份鸳鸯锅，只是这样显得不太单调。
吴彬已经快四十岁了，他穿着高级西服，打着真丝领带，还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可是二十多年前，他也像邻桌的小男生一样，穿一身松垮垮的运动服，坐在小吃店里吃火锅。那时候的火锅便宜、够味、料很足。
那时候，也有个小女孩坐在他面前。穿着白衬衫，扎着马尾辫。
“好了啦！”邻座的小男孩嚷起来，“不要把花生米都吃掉！”
“小气鬼！”
“留一点嘛！”男孩拨开女孩的手，“我待会儿给你拌到酱料里面。”
吴彬想起来，他的女孩当年也是这样。她喜欢吃牛肚，牛肚端上来的时候，两人一齐伸手，如果吴彬抢到了，就倒进清汤锅底，如果女孩抢到了，就倒进麻辣锅底。
吴彬经常抢不过她，只好看她得意得哈哈笑。
很久以后，女孩告诉他：其实我没那么喜欢吃牛肚。只是你喜欢看我抢赢，对不对？
对啊，上学的时候他很穷，靠着别人的资助念书。他买不起礼物也请不起电影。那是他为数不多的，让女孩哈哈大笑的机会。其实她都知道……
手表的指针到了19：40，吴彬吃完晚饭，喊人结帐。火锅店老板小跑过来，发现这位客人点了鸳鸯锅套餐，要了两副碗筷，却只吃掉一盘牛肚。
“您等的人没来吗？”他随口问。
“啊，”吴彬点点头，“等不到啦！”
他离开火锅店，步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是一名心理医生，他的工作地点在一栋三层小楼上。一楼是酒吧，二楼是旅馆，三楼和四楼是他的工作室。
这一栋都是他的产业。吴彬早就发现，城市里最容易孤独的不是宅男宅女，而是那些混迹在最热闹的地方，走到哪都找不到归属感的人。
吴彬推开办公室的门，打开灯，一阵风扑面而来。
风？他记得自己关上窗户才出门的。
他抬眼望去，落地窗前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梳着双马尾，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
吴彬仔细打量着她。她长高了许多，外表却没怎么变，依然带着小女孩才有的天真和稚气。
吴彬叫她的名字：“卓尔。”
女孩不回答，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墙上的针钟滴滴哒哒地走着，好像时间都静止了。卓尔仔细捕捉着房子里所有的声音，一楼和二楼很吵，两个喝醉酒的家伙走上三楼找洗手间，绕错方向又下去了。
吴彬微微一笑：“怎么，没想到是我？”
“来之前查过这里的资料，知道是您。”卓尔顿了顿，喊出三个字：“张叔叔。”
吴彬爽朗地笑出声来：“哈哈，你还记得我啊！看来我没怎么变。”
卓尔垂下眼眸。其实在她眼里，吴彬老了很多。刚才见面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吴彬两鬓斑白，眼袋松弛，额上的皱纹也很明显。
她这才意识到，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卓尔对吴彬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她在实验室长大，吴彬是那里的医生，她只知道他叫“张叔叔”。张叔叔很爱笑，对卓尔很好，有时候他会摸摸她的头，管她叫“小不点儿”。
吴彬边笑边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两瓶饮料。
“果泡酒，要吗？你以前最喜欢橘子味的。”
他一挥手，饮料瓶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准确地飞向女孩的方向。卓尔接住瓶子，拉开拉环。
吴彬温和地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这么久没见面，我们聊会儿天怎么样？”
女孩喝了一小口果泡酒，脸上的表情微微放松，那的确是她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她走向吴彬，吴彬留意着她走路的姿式，小腿上的肌肉一收一缩，像只随时保持警戒的猎食动物。
她走到吴彬对面，坐在一张淡绿色的布艺沙发上。那张沙发是专为心理咨询的顾客设计的，里面填充记忆海绵，人靠在上面像是陷入一团松软的云堆，很容易放松身心。但女孩依然保持着笔直的坐姿，丝毫没有松懈。
沙发摆放的位置很特别，房间里灯光落在女孩的脸上，将她的神情映照得清清楚楚，却让吴彬的脸上阴影重重。
卓尔把左手插进外套口袋，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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