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老妻》讲述了一对老夫老妻从剧烈争吵到宽心和解的过程。夫妻之间的争吵是一种很普遍的社会现象,让我们从冯骥才笔下的主人公当中学习如何更好地处理夫妻关系,让我们的家庭生活更和谐幸福! 小说以妻子的女性视角构思小说,情感表达显得更加生动、细腻。播讲时要表现出妻子由气愤到担心的心理变化,把控好因情绪变化而引发的语气语调的变化,让我们的播讲更具感染力!
《老夫老妻》 作者:冯骥才
(一)他俩又吵架了。 年近七十岁的老夫老妻,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四十多年。大大小小的架,谁也记不得吵了多少次。但不管吵得如何热闹,最多不过两小时就能和好。他俩仿佛倒在一起的两杯水,吵架就像在这水面上划道儿,无论划得多深,转眼连条痕迹也不会留下。 可今天的架吵得空前厉害,起因却很平常——不过是老婆子把晚饭烧好了,老头儿还趴在桌上通烟嘴,弄得纸片、碎布条、纸捻子满桌子都是。老婆子催他收拾,老头儿偏偏不肯动,她便像一般老太太那样叨叨起来,不一会儿就把老头儿的肝火引着了。 两人互相顶嘴,翻起许多陈年老账,话愈说愈狠。老婆儿气得上来一把夺去烟嘴塞在自己的衣兜里,惹得老头儿一怒之下,把烟盒扔在地上,还嫌不解气,手一撩,又将烟灰缸打落在地。老婆子更不肯罢休,用嘶哑、干巴巴的声音喊:“你摔呀!把茶壶也摔了才算有本事呢!” 老头儿听了,抓起桌上沏满热茶的大瓷壶,“啪”地摔在地上,老婆子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和四处的水渍,冲着老头儿大叫:“离婚!马上离婚!” 这是他俩都还年轻时,每次吵架吵到高潮,她必喊的一句话。这句话头几次曾把对方的火气压下去,后来由于总不兑现便失效了。六十岁以后她就不再喊这句话,今天又喊出来,可见她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同样的怒火也在老头儿的心里翻腾着。只见他一边像火车喷气那样从嘴里不断发出声音,一边急速地在屋中间转着圈。他转了两圈,站住,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跑出去,好似从此一去就再不回来了。 老婆子火气未消,面对空空的屋子,还在不住地出声骂他。骂了一阵子,她累了,歪在床上,一种伤心和委屈爬上心头。过了很长时间,墙上的挂钟当当响来,正好过了两个小时。 不知为什么,他们每次吵架后的两小时,她的心情就准时地发生变化,好像节气一进“七九”,封冻河面的冰就要化开那样。刚刚掀起大波大澜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变成浅浅的水纹。 “离婚!马上离婚!”她忽然觉得这话荒唐又可笑。哪有快七十的老夫老妻还闹离婚?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一笑,心里一点皱褶也没了,之前的怒意、埋怨和委屈也都没了。她感到屋里空荡荡的,如同激战过后的战地,静得叫人别扭、空虚,没着没落的。 于是,悔意便悄悄浸进她的心中。像刚才那么点儿小事还值得吵吗?——她每次吵过架冷静下来时都要想到这句话。可是,老头儿也应回来了,外边正下大雪,他没吃晚饭,没戴帽子、没围围巾就跑出去,不会一不留神滑倒了吧? 想到这儿,她竟在屋里待不住了,用手背揉揉泪水干后皱巴巴的眼皮,起身穿上外衣,从门后的挂衣钩上摘下老头儿的围巾、棉帽,走出了房子。
(二)雪正下得紧,夜色并不太暗。雪是夜的对比色,像有人用一支大笔蘸足白 色,把所有树枝都复勾了一遍,使婆娑的树影在夜幕上远远近近、重重叠叠地显现出来。于是这早已看惯了的世界,顷刻变得雄浑、静穆、高洁,充满鲜活的生气了。 一看到这雪景,她突然想到她和老头儿一件遥远的往事。 五十年前,他们同在一个学生剧团。她的舞跳得十分出众。每次排戏回家晚些,他都顺路送她回家。他俩一向说得来,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说有笑,回家的路上反而没话可说了。两人默默地走,路显得分外长。 她记得那天下着大雪,两人踩着雪走,她担心又期待地预感到这天他要表示些什么了。在河边的路上,他突然把她拉到怀里。她猛地推开他,大把大把抓起地上的雪朝他扔去。 她打着打着,忽然停住了,呆呆看了他片刻,忽然扑到他身上。她感到,有种火烫般的激情透过他身上厚厚的雪传到她身上。他们的恋爱就这样开始了——从一场奇特的战斗开始的。 多少年来,这桩事就像一张画儿那样,分外清楚而又分外美丽地收存在她心底,她愈想,老头儿似乎就愈可爱了。 老婆子在雪地里走了一个多小时,街上已没什么人了,老头儿仍不见。她的两脚在雪地里冻得生疼,步子都迈不动了,只能先回去,看看老头儿是否回家了。 快到家时,她远远看见自己家的灯亮着,有两块橘黄色的窗形的光投在屋外的雪地上。她的心怦地一跳:“是不是老头儿回来了?” 走到家门口,她发现有一串清晰的脚印从西边而来,一直拐向她家楼前的台阶。这是老头儿的吧?她弯下腰仔细地看,却怎么也辨认不出是不是老头儿的脚印。 “天呀!”她想,“我真糊涂,跟他生活一辈子,怎么连他的脚印都认不出来呢?” 她摇摇头,走上台阶打开楼门。当将要推开屋门时,她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愿我的老头儿就在屋里!”这心情只有在他们五十年前约会时才有过。 屋门推开了,老头儿正坐在桌前抽烟。地上的瓷片都被扫净,炉火呼呼烧得正旺。顿时一股甜美而温暖的气息,把她冻得发僵的身子一下子紧紧地攫住。桌上放着两杯茶,一杯放在老头儿跟前,一杯放在桌子另一边,老头儿见她进来,抬起眼看她一下,跟着又温顺地垂下眼皮。 在这眼皮一抬一垂之间,闪出一种羞涩、发窘、歉意的目光,这目光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安慰。 她站着,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之前夺走的烟嘴,走过去,放在老头儿跟前。什么话也没说,赶紧去给空着肚子的老头儿热菜热饭,再煎上两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