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
梁子的媳妇给我打电话时,我怎样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梁子走了,虽然我知道了这是早晚的事,可还是差点犯了病,心那叫一个疼!太年轻了,比我还小一岁,头上那么多光环……
梁子有才啊。能说会画,我很难想向他那根根像小萝卜的手指头怎么就将那硕大的钢琴弹出行云流水的调的。那手指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荣耀,还不光琴弹的好,他的一把刻刀雕出了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的称号,那可不是白给的,他自己说学徒十八年,正而八经又干了十八年,那个至今仍然是某博物馆镇馆之宝的玉雕“月宫”除了为他带来了巨大荣耀外,也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以至于他干活不为钱也不谈钱,不管谁找上门来,只要是他相中的活儿就一句话,放那儿吧。至于工钱,您看着给。梁子聪明透顶,那看着给的话儿,就是永远不倒的招牌。
我和梁子除了脾气就没什么相仿的地儿,可我们却是小时候能在一起撒尿活泥儿,长大了除了媳妇什么都可以共享的哥们。如果非要找点相同的爱好,那就是酒。我爱品酒,而酒是梁子的命。梁子能喝多少已经永远成了一个谜了。
五年前哥俩心血来潮,光喝酒已不足以满足梁子的酒瘾了,于是决定自己酿酒。从得胜门向北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的山里有个特不起眼的地儿,那地方山南归昌平山北归怀柔。从村头到村尾,驴车得走半个点。可那地方不知谁弄了个烧锅,没干两年就废了,整个小院荒草一人多高,光野兔子就抓了好几窝,除了兔子还没见过人影。
梁子一眼就相中了。哥俩干一个买卖,总得有个说法吧。梁子写两字条,一个写出钱的,一个写出力的,哥俩儿抓阄。结果肯定是梁子当了老板,我到现在都怀疑他做了手脚,可愣是没看出来。后来出酒了才知道,赶情这酒钱真不好挣啊,人家二锅头一斤粮食出三斤酒,我们倒好,三斤粮食能出一斤那都是两年以后的事,您说那烧锅能不关门吗。
我们哥俩就像中了邪,买原料请人工,平时交给代班的管着,每当快出酒那几天哥俩就赤裸裸住这了,一身汗一身水,头发根都是酒糟味……这么说吧,除了吃饭怕油腥子污了酒,撒尿都不出屋。梁子一米六的个,三尺二的腰,几天下来竞意外地减去了十多斤,他干的更欢了。
出酒那天梁子特意洗了澡,换上干干净净的衣裳,一本正经地拜过酒神后,捧着第一碗酒,那碗是村里干活的汉子吃面条用的,足有三斤的碗一口喝半下,剩下半碗逼着我也一口喝了,我的天啊,我一辈子也没这么喝过啊,可一看梁子眼神里那股神道劲,得了,舍命陪君子吧!就为那半碗酒,后面的事我断片了,睡了一天一夜。等酒都入了坛,管事的才瞪着一双错愕的眼神告诉我,那天梁子足足喝了四大碗,要不是管事的拦着,还不知道喝几碗呢。
这就是梁子,人品就像他那个头,敦实!我们俩平时各忙各的,除了每年烧锅那几天,想见个面也不易。去年我们停了一年,现在喝的还是前年的酒。梁子得了肝癌,他知道日子不多了,谁的话也不听,一个人背着他的工具住烧锅里了。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在烧锅的地窖里藏了一块大石头,我偷偷看过,那是块郧石,能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了那玩意的硬度比生铁还大。
我相信人的精气神,只要还有没干完的事,是轻易不会走的。可梁子还是走了。我知道谁也留不下他,他怕是得罪酒神了,他这辈子喝下肚的酒能装满一个大大的游泳池,这点我绝不夸张。
烧锅我一个人是干不了了,烧锅地窖里那块石头我们给请出来了,那是梁子最后的心血。梁子有话,让他徒弟做完了再面世。好梁子!
梁子兄弟,哥心疼也没法子。到了那边千万记得别那么喝酒了,我不光疼你,还疼你那双创造神奇的手,你这一走多少大师级的宝贝也就没了啊。梁子,记住啊……
2017-3-5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