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那些终将逝去的童年
王渤
生命里有一种经历永生难忘,因为那份淳朴情怀,安然童真,如诗如歌,如梦如幻,如朦胧迷人的风景,永远生长在童年无瑕的记忆里,温润着心田。
快乐的天堂
清晨,踩着朝阳,伴着鸟鸣、犬吠,背着妈妈用碎布对的小花书包,蹦蹦跳跳跑进校园。书包里只有语文、数学、自然三本书,三个小本子,两半截铅笔,再塞些课间玩具,如皮筋、石子等。一进教室就拿出语文课本摇头晃脑地背诵,内容简单,容易记,不受老师监督,偶尔偷吃几口馍,或与同桌因为三八线的划分吵几句。
当老师摇响铃铛,我们会像一窝蜂冲出教室,三五结伴,开始快乐的课间十分钟。有的坐在操场的土地上,目不转睛地抓石子;有的跳皮筋,动作一个接着一个,如鱼得水,运用自如;有的踢毽子,步伐矫捷、身轻如燕、踢的非常多,接连不断;有的用墨棒在操场上画上方格,找一小块瓦片跳方;有的靠着土墙站一排挤暖暖,把谁挤出去,谁就输;……每一位同学都有爱好,都有同伴,都像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闹个不休。
上课了,同学们快速收拾“玩具”,拍着屁股上的土跑进教室,一本正经地坐端正,听老师讲课。老师很和善,很少打骂我们,偶尔拿起教鞭,在空中一比画,就停了下来。夹着乡音的普通话,既亲切又悦耳,听着听着,我的思想跑毛:下课怎么玩才能赢某某同学;中午妈妈会做什么好吃的;今天来亲戚吗,带糖吗?想着想着,心里美滋滋的,嘴角上扬。
最不快乐的要数考试,老师在黑板上出一些题,让我们在纸上抄题并写出答案,语文还要听写生字,注拼音。如果是全乡会考,卷子是油墨刻的,不用抄题,还散发一股墨香味。考完试,手、袖口被染成黑色,不小心在脸上抹一把,变成包公,下考同学们会指着花脸哈哈大笑。如果两门考上八十分以上,学校会发一张小小的奖状,并配上一本故事书,是最幸福的事了。
精神的盛宴
临放学,听老师说今晚在操场放电影,我们高兴地跳起来,背上书包跑回家,告诉忙碌的爸爸妈妈,他们也很高兴,早早收工、做饭。妈妈炒些豌豆、葵花籽,看电影时打瞌睡。太阳刚下山,我拉着架子车,铺上旧棉被占地方。碰上关系好的伙伴,把两个架子车的车把套在一起绑好,晚上可心安理得地坐在车上看电影了。
那时放映员很吃香,是我们的偶像,他刚摆好放映机,就被我们围上几圈,看他怎么操作,等幕布投了光,胶带机吱吱转圈圈时,立马回到各自位子,等待那些精彩画面出现。一曲“日出东山坳,晨钟惊飞鸟”响起,美丽的少女赶着羊群款款而来,如仙子下凡,还有一位少年出现,让人流连忘返。等第二场电影开演,不知啥时候进入甜蜜的梦乡,醒来时,电影已散场。
本村一般放三个晚上,接着放映队一个村一个村地挨着去放,若在邻村,全村老老少少都会去。我们不吃饭,老早跑去放电影的地方摆上小凳子,嗑瓜子、吃豌豆、打闹,电影一开场,声音戛然而止。一部电影看几遍,台词都能背下来。有时,跑的急忘喝水,看着电影上清澈的流水,那个香啊,难以用语言描述;有时,遇上狂风暴雨,如落烫鸡一样往家跑;如果是冬天,大雪地里也要坚持看完,看的人不走,放映的人自然不能走。
有时,几个月不见放映队,听说十几里外村子有电影,大人、孩子,一群又一群在公路上行走,家景好的骑上二八大杠,后坐上骑两个小孩子,浩浩荡荡向放映地进军。电影场黑压压全是人头,去得太迟没地方,就爬上树,坐在树杈上看。有时睡着了不小心从树杈上掉下来,摔得鼻青脸肿,下次还去看,享受这难得的精神盛宴。
劳动最光荣
放暑假,正赶上龙口夺食的麦收,是农民一年最忙最重要的事情。天刚放亮,爸爸开始蘸盐水磨镰刀,用大拇指肚试刀口锋利,妈妈准备好架子车、绳子、干粮和凉开水,全家赶往麦田。金黄的麦浪在晨风中起起伏伏,一浪又一浪飘向远方。我学着爸妈佝偻着腰,一手挥动镰刀,一手抓住麦秸秆,“霍霍霍”麦子整齐躺下并捆成麦个子。那个累啊,蹲下去不想站起来,而且再累也不能停,要趁早晨湿气。有时伸个腰,整个人像废了,腰疼地直龇牙,手上磨起的水泡钻心的疼。直到正中午才能到路边大树底下吃干粮喝凉开水。
有时会有卖冰棍的小贩推着自行车,在田间小路上吆喝:“五分钱一个。”我们姊妹馋的流口水,妈妈说那个不好吃,凉开水里放些糖精比那甜,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小贩走远。但有时很幸运,在麦地里发现一两只幼兔或幼鸟,捉住放进篮子里,休息时逗它们玩。兔子妈妈可能找小兔子,时不时在麦田周围跳窜,幼鸟的父母也在上空盘旋,叫个不停。我那时只顾自己喜爱便带回家养,感触不到它们父母的心痛。
割完麦,下午要把捆好的麦子用架子车拉场里,在高温下晒两天,再摞成如麦积山一样的麦摞子,这是苦活,也是技术活,大太阳下是最好的,这样摞起来的麦摞子,里面干,不易受潮,摞不好,不光是要倒塌,遇到雨天,雨水渗进去,麦子生了芽,一年的收成就泡了汤。只能把芽麦磨成面,吃麦芽烫面饼了,不过我特别喜欢吃这种香甜可口的美食,也特别渴望芽麦多一些,根本不懂大人的心痛,这可是一年的口粮啊!
等麦子自然风干,父母会听天气预报,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开始碾场。半夜叫上帮忙的人,将麦个子的腰拆开,摊成一个大大的圆圈,不能太厚太薄,等太阳探出头,就用手扶拖拉机拉着石磙子一圈圈地碾压。碾了几遍要倒场,即把麦用三叉翻一遍,麦土将人淹没,暴烈的日头把人晒出油,黑黝黝的皮肤脱了皮,脊背都是一圈圈汗渍粘满土。等到麦粒完全脱粒麦秸时,将其用三叉挑拣出来垛成一个麦秸垛。我们可以在麦垛上跳来跳去,一是压实麦垛,二是顺势躺下打滚,在软软的麦秸上望着瓦蓝的天,想象着天上的仙女正舞动着彩袖从天而降。
大人们用木锨和耙子将麦粒推聚成一堆,下午起风时扬场。扬场是个技术活,一般人不会干。几个人用木锨将麦粒一遍遍抛起,借风力将麦粒、麦糠、尘土分离,几个人则用大扫帚将麦糠划走。我们也会跑进飞扬的尘土中“腾云驾雾”,被大人用扫帚赶出来,麦糠和尘土贴敷全身,奇痒无比。场扬完了,妈妈派我们把做好的凉面、凉粉、炒菜提到麦垛下阴凉处。扬场的人用水擦洗一下满是灰尘的手脸,席地而坐,狼吞虎咽地享用美食,吃着、聊着、笑着,休息片刻将干净的麦粒装袋拉回家。
劳动的场景是艰辛的,也是热闹的,收割麦子时镰刀的霍霍声,拖拉机碾场时的嘟嘟声,麦秸被碾压的破碎声,扬场时麦粒落地的刷刷声,各种声音混在一起,谱成六月的交响曲。劳动的场景也是快乐的,邻里之间相互帮忙,在说笑声中拼尽全力干活,没人偷懒耍滑,抓一把饱满的麦粒看会喜笑颜开,连小孩子都积极参与,因为人人都认为劳动是最光荣的。
时过境迁,现在人们都过上好日子,农业现代化,农民没有以前辛苦,但现在孩子的童年却没有那么多乐趣,不会自制玩具,疯狂玩的时间少,读书时间多;娱乐项目多、舒适,但不接地气;劳动最光荣,口头喊行动少,感触不到其中的趣味。没有丰富阅历的童年,是空洞的、乏味的,步入中年会有美好的回忆吗?
童年越来越远,岁月渐渐抹杀了我们的童真,却抹不平点滴故事,如星空闪闪发光,抹不平那一缕回忆,一丝羁绊,一份牵挂。就让我们用一生的岁月,收集那些即将遗忘的记忆,然后把它们藏起来,连同乡村的秘密一起,而后分享给我们的子孙,记住那个唯美时代,记住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