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进荣       瘦的不能再瘦的故乡

杨进荣 瘦的不能再瘦的故乡

2023-11-22    13'25''

主播: 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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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瘦的不能再瘦的故乡 杨进荣 故乡在陇原,在陇原的千山万壑之间。故乡很苍白,苍白地州史县志都忘记了对一个旱码头、鸡鸣两省四县的叙述赞叹。故乡很顽强,西海固环球大地震、同治回乱、民国十八年……都没能让她死去。故乡很干旱,水比油贵的尴尬让汉子们焦虑愁苦,数代人在贫困线上挣扎,活着是最大的理由,传宗接代是唯一的心愿。故乡很瘦,瘦的山脊裸露,河沟干裂,苦恼人的笑是我见到最好的外泄情颜。 几口箍窑,一座土院,是几代人精耕细作的全部财产。沒有门,不怕,有敹补的沓沓落落的门帘,实在没有了,麻绳子绑谷草的帘子,也能挡风阻雪,增加冬日里的温暖。沒有玻璃窗,不怕,一层报纸,中间留一个小孔,也能把那北风隔绝走远。没有席子,不怕,红胶泥加上胡麻熬制的水,抹在酸草泥糊就的炕面上,驴粪煨热的炕,能把光屁股熥烂。沒有电灯照亮,不怕,挂在半墙的煤油灯扑闪扑闪,象天空的星星眨着鬼脸。沒有装米面的瓷缸,不怕,家家都捏有土泥缸,存贮几年,米面不腐不烂。没有桌椅,不怕,所有人几乎都会打盘盘腿落坐,端一个碗,就能把一顿生活吃完。孩子们则在土台子上爬着写字,节油省钱。没有钱抽纸烟,不怕,自家种植的旱烟,吸一锅就能过瘾解馋。没有现代茶具茶叶,不怕,几角钱一斤的绿面面茶,溢出来,都可惜地指捋舌舔,死烟熏染,满屋皆烟,但仍能让自己如打了强心针一般激灵。 一口水窖,家庭最豪大的工程。多人帮,全家上,硬是在深厚的黄土地上,完成盛水度旱年的杰作。善良勤劳的人总是那么多,可恶缺德的人就那么几个。红白喜事,端一碗洋芋菜,咀嚼的很有味道,五角、一块的情礼钱,谁都不嫌少。一场风,可以刮走大路上半尺厚的黄土,使路如院子,扫帚扫过一样的精光。一趟烂班车,鸡叫四遍出发,晃晃悠悠到定西,需要走上一天,人挨人、人挤人,超员的数大多时候要过一半。偶尔有位去过兰州市的人,多少人会投来羡慕的目光,认为他(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穿一件戴绒领的大裏脱,蹬一双白秋鞋,再搭上一条条绒裤子,我的天啦:立正的不是一般!到后来,夏天穿一件白的确良的衬衫,凡立丁的裤子,男的嘴角叼一根卷烟,女的摸上一点雪花膏,我的个乖乖:那就是人们眼热的金童玉女! 养猪,沒有杀过年猪,交到收购组,供应城里人。养羊,生产队几百只,社员没有可饱地吃一顿,分摊各队的羊集中起来,一路放,一路走,十头八天赶到省会,羯羊变成了城里人桌上的美味。购布证、棉花证、购油证、布票……沒有这些证、票,你什么也别想买到。沒钱,有几块钱,不是说你想买啥就能随便买到。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缝纫机、自行车、手表……买一件没票你根本别想得到。 两只老母鸡,是一家人的银行。买煤油、称咸盐、买针线的钱,基本都靠鸡屁股银行生产。 世界这么大,总有人要经历一个地方的贫穷艰难,也会有人拾掇生活的破烂不堪。 为几亩薄田,为一生的安稳,数代人从不同地方迁移至此,在没压力的农耕时代,消费贫困岁月奢望不多的人生。 陈家塬顶的那一片云,猴儿牙茬的那条羊肠小径,老堡子山巅的那一处塌墙,新堡子山头的那一座堡子,李家塬畔的那一截山路,十三盘上那一条弯来绕去的车道,溜尻岘上的那一阵北风,东河大山上的那些铁蒿柴,王家山山坡上的那些荞麦花,刘家寨子那条干枯的震河,刘寨街上的那点残墩,横跨南北两川的那座桥,咸死人的苦井水,什么都不长的土山峦…… 刘家铺子的枪声,李家堡子的击匪,孙家堡子的偷袭,贾家堡子的没落,杨家堡子的老境,王家堡子的荒弃……它们是故乡苍桑肤肌上曾经的奇葩,也是一个时代死亡后留下的印迹。触摸堡墙残燧,恰如和一位位古人相遇重逢。时代一直会在跌岩起伏中前行,后人知过去,除了听、读而外,能观可看则感觉更加深刻。 我在忙碌中,喜欢在故乡瘦极的崇山中闲转,冷峻的荒山野岭,留有几代人放羊放驴、铲柴铲草、劳动的足迹,他们在原本没有路的地方,走出了一条条联乡窜村的山径,走出了通向山外的路。 山坡下、弯道处、地埂子傍,不时有离世的人的坟茔,相当一部分,我能清楚地记得里面睡的是谁,他们长什么模样,他们的后代今在何处,过的怎么样!没有碑子,没有修造,刻在心上的墓碑,人们才不会忘掉。留在脑海中的形象,人们才能记忆犹新。他们有很多的遗憾,娃的学沒上好,新衣服没穿几件,饱饭没吃几顿……东山的地沒耕,西山的谷沒收,南川的粪沒拉,北地的地没碾…… 人不绝气,什么都需要操劳;一但撤手,世界都与他无关。明白,放不下。清楚,做不到。 仿佛看见懒大爷,提着个粪笼笼,用粪操操在拣粪。樊卫华老人,持一把小铁锹在拍园子埂。二叔在堡子山后汗流夹背地在挖反坡梯田。二爷在半崖上挖地骨皮。地师杨正子大哥在寺湾填灌眼。胡家老者在院子中把羊皮泡铲。冯家老太爷牧羊在老坟湾。贠国庆老人背着一筐铁货去集上吆喝。景家老人提半袋子旱烟。乔懒娃老汉跪在寺湾的废墟前。刘鞋匠老汉参禅在南山的挖窑里面。王涮儿撅着三须胡子摆地摊…… 二三十亩旱田,能把几位子女供给上大学。几间土屋平房,能把生活经营地融洽香甜,这种景致,生存条件好的地方还不多见。 十几万学子,等于北方一个小县的总人数,通过读书,移出了山外,工作生活在祖国的各个角落。这道奇特的风景,是贫困县的一张名片。 去的人,应该感谢这片贫瘠的土地,没有这么差的环境,也许你不会有这般灿烂! 走出去的人,应该有深厚的乡愁贮存脑海。这种愁也许是一碗浆水面,一盅罐罐茶,一顿农家猪肉炒粉条,一碗糁饭,一勺炒面,一锅洋芋。 走出去的人,第一波应该到了华甲之年,退休了,到故土上转一转走一走,重温一下求学路,见一见族人,小时候的玩伴。别担心他们要什么,见一见就好。勿想他们求你办什么,他们知道你已经休闲。 如今的故乡,路通了,水到了,电有了,但没人了。老弱病残留守的故乡,无限的担忧齐聚心上,害怕故乡的消亡。年轻人,在故乡挣不了钱,娶不上媳妇;在城里能挣点钱,但容不下肉身。房贷车贷,让年轻人成不了家,成了家的不敢多生孩子。大变革的时代,三四十岁的人,焦虑艰难…… 灯下伏案,故乡如一部电影,一幕一幕都在我的脑海上演! 作者杨进荣,曾用名绿云、罗巴、走天涯、西北星,陇上田园诗人,作家,中国传统文化的爱好者和乡土文化的资深研究者,曾在《诗歌报》《散文林》《诗人》《驼铃》《白银晚报》《白银日报》《白银文艺》《乌兰》《甘肃日报》《甘肃经济日报》《首都文艺》《人文白银》《乡土文学》《乡韵》《陇上风情》《中华诗词》中国网、神州网、今日头条、凤凰网等网络和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游记近万篇,深得读者喜爱。著有散文集《抱朴》和诗集《星云涯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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