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说 白祖彦 隋局长的为官之道

【小说】 隋局长的为官之道 白祖彦 姓隋的人本来就少，能干到副局长的更是少之又少。虽说是副局长，但在我们这个县域内，称呼职务是不带“副”字的。隋局长本县内就此一人，也算大名鼎鼎。 隋局长一没有文凭，二无专业特长，更无特殊的家庭背景。高中毕业补习了三年，高考成绩一年不如一年，第四年想到县一中补习。可刚走进校门，正好碰上有一中“鲁迅”之称的古老师。古老师学富五车，名冠陇上，嬉笑怒骂皆文章。校长主任都礼让三分，他的补习班升学率三县两区最高，进了他的班，那就等于成大半个大学生了。可他有个怪脾气，进他的班他得亲自面试，他面试不过，校长说了也不算。他还不唯分数论。这天迎面碰见隋同学，古老师就说，你不用补习了，就你这德性，补习八年也没用，回去想其他办法吧，你老子不是挺能耐吗？当个兵啥的都行，你不是念书的料。古老师还真慧眼识“珠”，隋同学官当得好，还就念不进去书，说起来也是读过“高六”的人，一个当领导的，大会小会，公开私下，什么“别野”“一就而就”随口就来，自己天天喝醉，还不让下属“凶酒”，训起人来还爱用个成语“玩夸子弟”。 其实隋同学老子也没啥大能耐，就一偏僻山区的小学校长而已。当年也是古老师的学生。由于文革时带头揪斗古老师而官运亨通。隋校长一生最得意的事就是教出来了一位优秀学生，山区飞出了个金凤凰。如今此人旅居美国，但这哥们每次回国讲学，只提自己是甘肃兰州人，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对自己的那个沟壑纵横的小山村更是避之不及，他这恩师也只有他自己炫耀炫耀，倒也没有沾上啥光。值得隋老爷子骄傲的是，靠造反上位的他，文革结束，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带头保护古老师的“英雄”。这个事情是否得到古老师的认可，不得而知。倒是在乡教育志上浓墨重彩地写了一笔。他的校长一直当到退休，近三十年，这在全县绝无仅有。 隋同学虽然对古老师的对树剥皮怀恨在心，但他只能强忍怒气，不敢发作，这可是在一中校园呀。一中校园，敢明目张胆顶撞古老师者，唯有老隋，那还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为此老隋也付出了在山区待一辈子不得进城的代价。如今，借他小隋几个胆，他也不敢呀。隋同学非但没有发火，这回还真听了古老师的话，瞒了整整四岁，就当兵去了。老父亲虽在农村教书，但他政治嗅觉灵敏，事事总有先见之明，费了好大的劲，把一家人的户口早就转成城市户口了。隋同学入伍回来，这才安排参加工作。用老隋的话说，只要进入体制内，混进革命队伍，咱们就好动转了。这隋同学，可真君子也，报仇二十年不晚，在办公室主任任上， 为往一中办一学生，把古老师叫了一声师爷。古老师还是一贯的做派，不尿！气急败坏的隋大主任，竟然上前踩住古老师的胸口，伸手要打，被一帮正好路过的体育生差点给活埋了……隋局长的这处，一时在县城广为流传，一说是他最辉煌的时刻，敢抓古老师胸口。老随当年也是高喊着“要文斗不要武攻”的口号整古老师的，没敢随便动粗。一说是他走麦城的时刻，几个愣头青在一中的苹果园把埋他的坑都挖好了，还扬言他们会负法律责任，不会畏罪潜逃，让他安心上路呢……这是后话，至今隋局长提起还心有余悸，不提也罢。 隋同学又不占年龄优势，年近四十才官拜股级办公室主任之职。十多年的办公室主任，陪了五六任局长，他都能混得如鱼得水，一任比一任红，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有一股一般人没有的精神。这不！都奔五的人了，居然还升任副局长一职，而且能一直分管要害部门，令局里一些985院校的毕业生、一些业务骨干、一些年年得先进的默默奉献者、一些业务考试的佼佼者，特别是一些立志要“运筹帷幄”“为广大劳苦大众谋福利”者，一些甘愿为“仆”者……羡慕得牙根痒痒。一些胆大者，几次当面求教“为官之道”，隋局长总是欲言又止，狡黠地一笑，始终秘而不宣。父子两代研磨的为官秘籍哪能这样轻而易举外传别人？ 久而久之，隋局长的为官之道，成了不甘平庸之辈走捷径的制胜法宝，很多人求之不得，日也思，夜也想，总想得到隋局长真传，但想尽办法总没有得逞。 人说酒后吐真言，确实如此。几次隋局长酒后差点透露天机，但他还是把即将吐出的话生生给咽了回去，那是他没有真醉呀。几个想追求进步的年轻人，几次相约隋局长喝酒，都大败而归。他们不知道隋局长本来就先天遗传的大酒量，还是多年的办公室主任，练就了一身的酒场本领，总是赢得酣畅淋漓，输得不露神色。划拳行令、“收羊皮”、斗地主、摸牛九、推拖拉机，样样在行。但他从不赢领导，这个“度”掌握得特别好，你来我往，愈战愈勇，关键时刻总是一步之差输给领导，领导有种棋逢对手，意犹未尽的感觉，相约下次再战。论虚作假、偷梁换柱以水换酒，他总是变魔术般应用自如，进退得当，总能里外分得门清，上下排列有序，让领导在酒场上始终潇洒自如决胜全场。酒场上的老油条，自叹弗如，想学也学不来。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几个年轻人总也得不到隋局长真传，眼看进步无望，都非常地着急。这不，机会来了，隋局长要交流到邻近县区任职。几个年轻人以欢送隋局长的名义，相约隋局长喝酒，事先商量好了对策，决定联手灌醉隋局长。酒是上好的，言是悦耳的，敬酒的妹妹是年轻漂亮的，架不住一帮年轻人的阿谀奉承、狂轰乱炸，隋局长到底还是上了些年纪，这回真醉了。还真爽快，不等年轻人发问，隋局长倒先说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年轻人都竖起了耳朵：其实呀，你们年轻人不懂，陪领导干一百件好事，不如陪领导干一件坏事……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得有一种精神——三——三……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陪领导干坏事的机会哪有那么多呀？看来一时半会用不上，可他的“三”什么精神呢？这个不解之谜一直让那几个年轻人念念不忘难以释怀。事后有高人指点年轻人，你们让敬酒妹妹陪领导回宾馆过夜，不就跟他干一件坏事了吗？几个年轻人说，我们的脑袋再榆木疙瘩还没笨到那个程度，当时就想到了，可那女的只是酒厂的推销员，她卖酒不卖身呀。 估计隋局长知道酒后失言了，自那以后，他对他的为官之道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陪领导干一件坏事机会少难度大，难以落实。看来只能套出隋局长的“三”什么精神了。 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在你刻意追求的时候，他总是深不可测，他常常高不可攀。但随着官场风气的不断好转，几个年轻人年龄的不断增长，锐气不断消磨，追求进步的激情逐渐递减，人们对隋局长的为官之道的关注度也渐渐淡化。 时间又一年年地过去了。这天，隋局长退居二线了，他自己说，江湖不好混，总算安全着陆了。父子两代耕耘官场半个世纪，深得为官之道，虽不便著书立说，但也不能就此销声匿迹呀。自己总结的经验之谈不得见天日，隋局长内心又有些许不甘，轻而易举外传别人又有些舍不得。 退下来的隋局长，一时门前冷落车马稀，无聊的隋局长也没个啥爱好，大街上转，怕碰见不愿见到的人…… 在人们都快忘记了隋局长还有什么“三”精神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隋局长的为官之道竟然是在一次骂仗时披露的。事前没有任何征兆。 事情是这样的：还是在单位一个老领导孙子的喜宴上，当地风俗，照例提前三天开灶。这天一帮同事吆五喝六、酒事正酣。要知道本地的讲究，关系好不好，帮忙扎实不扎实，就看你喝酒卖力不卖力。要是谁家过事情，没有三五个醉汉吵吵闹闹，总觉得你这个事情不红火，人缘不好。这不，酒过了三巡，菜连一味都没过，就有人醉了。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正是当年隋局长的政敌，如今都快退休的人了，还是科员一枚。此人也是，堂堂西北师大中文系的本科生，满腹的学问，如今也学会脏话骂人了：姓隋的，你个杂怂，大字不识几个，年龄偏大，没啥背景，当官倒是顺风顺水，你把老子压了一辈子，你要是良心没教狗没吃尽，你今天就给大家说说，到底是啥来头，有啥秘诀？ 隋局长不知是被激怒了，还是良心发泄，一改以往媚上欺下的作风，竟然一股脑得道出了一肚子的苦水，包括他那多年来徘徊在本县城乡大地上空的“三”什么精神： 我的亲哥哥呀，你光看见贼吃肉了，没见贼挨打呀！ 隋局长声泪俱下： 你见过我给局长洗裤衩吗？你见过我给局长中药熬好几里路往单位上端吗？你见过局长老娘生病，一百六十斤的老太太我往六楼背吗？局长想吃家常饭，我老婆随时随地就给做，你老婆能做到吗？你见过局长当年……耍……耍……我还要给站岗——这些你都知道吗？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事者问道，局长耍啥你给站岗了？我们没听清，你再说说？ 隋局长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哭了个鼻加眼泪、一塌糊涂。而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的第一步台阶，是办公室主任，我总结当好办公室主任要有“三狗精神”：领导在家，你就是个哈巴狗，时刻围绕领导的脚前跟后，但不能张声；领导出门，你就是看门狗，家里的大事小情，你得里里外外睁大了眼睛，特别要看好副职的一举一动；领导整人，你就得是一条疯狗，领导指向哪里你就得咬向哪里，这点最重要，难度也最大，但领导也最看重，得有敢咬亲舅娘老子的魄力。 隋局长平时鬼精鬼精的，在任上时对自己的“三狗精神”几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对他背后靠山更是连说出的一丝意念都未曾有过。退下来了，倒给人时常炫耀。一个是原市委权书记，一个副科级副局长，让他讲来，他跟权书记像哥们似的，去市委书记家，就跟转他家厨房一样。还有一位就是他跟省委老书记的儿子吃过饭，这也是他官场生涯的巅峰时刻。有信其为真的，也有说他，这是没权了，怕有人整他，他是走夜路吹口哨——给自己壮胆呢！ 市委权书记还没有让隋局长消费上几天，就被抓了。那几天，据说隋局长如丧考妣，几天家里没动烟火。 后来又是老省委书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