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奴归处,铮铮铁骨的才女严蕊(下)

莫问奴归处,铮铮铁骨的才女严蕊(下)

2016-08-26    15'20''

主播: 每天读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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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更多精彩请关注微信公众号【每天读宋词】 碧梧初坠,桂香才吐,池上水花初谢。 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 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 人间刚到隔年期,怕天上方才隔夜。    ——严蕊.词寄《鹊桥仙》 又有一次,唐仲友在府中设宴招待几位好友,再次召来了严蕊。 当时的来宾中,有位风流才子叫谢元卿,他仰慕严蕊已经很久了。此次,他要考验一下严蕊的真才实学,故在席间要她以自己的“谢”姓为韵,请她即席赋词一阕。众人还在觥筹交错间,严蕊已填成一阕《鹊桥仙》。 这个谢元卿,真是佩服得不得了,站起身来鼓掌称道:“词既新奇,调又适景,且才思敏捷,真天上人也!我辈何幸,得亲沾芳泽!”    词的上阙,起笔自然,虽然作者观察事物细致入微,但有几分凄凉: 偶尔轻坠而下的碧绿色梧桐叶,那吐着馥郁清香的桂花,还有水塘中微微凋谢的荷花。楼上的姑娘们,都正忙着在穿针引线,默默地乞求着织女能给自己以智慧和心灵手巧。远望高挂的明月,它那洒下的清辉,正如水一般清澈。 农历七月初七,是汉族传统的节日——七夕节,也称乞巧节。每逢这天的夜晚,相传是天上美丽善良的织女,要与勤劳勇敢的牛郎在鹊桥相会。 穿针人,指的既是天下女子,也包括了自己。据《西京杂记》记载:“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具习之。”这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习俗,七夕的夜里,大凡世间的女子都会以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过者为得巧。唐朝诗人祖咏有《七夕》诗曰:    闺女求天女,更阑意未阑。 玉庭开粉席,罗袖捧金盘。 向月穿针易,临风整线难。 不知谁得巧,明旦试相看。 词的下阙,句奇意新,那看似漫不经心的描写,却隐藏了一个普通女子最为缜密的心思: 姑娘们小盒子里关着的蜘蛛,都已经开始在忙着结网了,唯独不见银河里的喜鹊忙着搭桥。此时的牛郎不肯耕田,织女也没有心思纺织了。他们远隔银河,相互守望。看来,今晚他俩要辜负几千年来人们心中向往的这么一段美丽动人的爱情传说了。每逢此际,人间是要经过一年的时间等待。而天上的牛郎织女,人家也不过,仅仅只是才过了一夜的相思罢了。    她清醒地意识到,无论自己怎么貌美才高,每天的强颜欢笑,逢场作戏,她就似一枝任人攀枝的柳。再说女人美丽的青春和男人所喜好的姿色,迟早都会有那么一天,如荷花般凄然凋零。 她也暗自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牛郎和织女的传说固然美好,可他们也有寂寞地守望在银河两端的时候。 强颜欢笑,逢场作戏,这分明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只不过,想收获一份属于自己的,既真实又简单的爱情。 人间爱,天上恋,谁比谁更长久,谁又比谁更浪漫?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严蕊.词寄《卜算子》 鲁迅在《且介亭杂文。论俗人应避雅人》一文中写道:“道学先生是躬行‘仁恕’的,但遇见不仁不恕的人们,他就也不能仁恕。所以朱子是大贤,而做官的时候,不能不给无告的官妓吃板子。” 柏杨也在《女人,天生是尤物》一书中,提及过严蕊:“南宋时候,名妓严蕊小姐便挨了这根闷棍,朱熹先生想要她,唐先生也想要她,而她却爱上了唐先生。朱熹先生立刻露出原形,小报告直抵皇帝老爷御座,把严小姐逮捕坐牢,打得皮破血流。这是典型的圣崽嘴脸,小民小心为妙。” 两位先生在书中提及的事件,说的就正是历史上关于严蕊一桩有名的公案。 朱熹出身于儒学世家,据说他八岁就可以把《孝经》理解得很透彻,十岁时读完《孟子》后,就发誓长大后要做一个圣人。他二十岁不到就考取了进士,成为了的宋代著名的理学家。 朱熹的一生,研究和推崇的是道家理学思想,而唐仲友和宋朝另一文人陈亮,他们搞的是永康学派。说白了,他们就是反对朱熹道学家空谈义理的。所谓水火不能相容,朱熹又岂能容得了唐仲友? 为了打击唐仲友,朱熹便开始四处搜集他的罪证。机会终于来了,不久,朱熹担任了两浙东路常平盐茶公事。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他着重搜集并整理好了唐仲友的诸多罪状,六次上奏章弹劾唐仲友“违法扰民,贪污淫虐,蓄养亡命,偷盗官钱”。其中还有一条,就是指控唐仲友与严蕊有不正当的关系。朱熹《朱文公文集。卷十八》:“行首严蕊稍以色称,仲友与之媟狎。”。 “行首”和“花魁“的意思一样,指的都是歌妓中的佼佼者。如北宋著名的李师师,也曾是行首。 宋朝法律有明文规定,官妓可以为官员提供歌舞,陪酒,甚至游玩诸多的娱乐活动,但严令杜绝此类以外的一切有伤风化的活动。 此话不多说,你懂的。 再说朱熹弹劾唐仲友成功后,就抓来了严蕊,让她老实交代和唐仲友之间的暧昧关系问题。可严蕊非但不招,还一口一声大呼冤枉。朱熹下令严刑拷打,却无济于事。朱熹只好把她转押到了绍兴,让绍兴的太守亲自严刑逼供。 这绍兴太守是朱熹的亲信,他先是假装好言相劝于她,只要承认和指正唐仲友有同居这一回事,就保证放了她。可人家严蕊,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因为她心里很清楚,不管她和唐仲友之间有无男女之间的事,要是招了的话,自己倒无所谓,主要是怕害了唐仲友。 见严蕊不招,绍兴太守令手下对她使用拶(za)刑。所谓拶刑,我们在影视当中应该都看见过,就是用木棍或者竹棍,以当中穿洞并用线连之,将受刑人的手、足放入棍竹中间,左右两边分别有两个人用力狠狠地收紧绳子。这种残忍的酷刑是专门用来对付女犯人的,是很容易致人残废的。 《情史》一书中描写严蕊当时宁死不屈地喝道:“身为贱妓,纵与太守有滥罪,亦不至死。然是非真伪,岂可妄言以污士大夫!虽死,不可诬也。” 严刑之下,她痛不欲生,数次昏厥。这太守一时也没辙,更担心怕闹出了人命后丢了乌纱帽。于是赶紧收手作罢,把她关押进牢,等候朱熹下一步的发落。 此时的唐仲友,也搜集到了朱熹的几大罪证。据南宋叶绍翁的《四朝闻见录》里记载,当时唐仲友等人弹劾朱熹的罪证有告他大不孝、大肆敛财等。在关于朱熹的男女作风问题上,更是说他曾诱引过两位尼姑,还把尼姑纳其为宠妾。宋孝宗看到两人相互弹劾,气得下旨把他们分别作降职调任处理了事。 朱熹调走了,来接任的人叫岳霖,他是大名鼎鼎的爱国英雄岳飞的三公子。当岳霖见到严蕊的时候,她已经是被折磨得气息奄奄,几番欲死的情形了。岳霖顿生恻隐之心,打算让她脱籍成良。于是令她填词一首,自陈心迹。 严蕊于百感交集之中,就写了这么一首非常著名的《卜算子》。据说,她后来遇到了一位皇族宗室里的人,这个男子不仅娶了她,还对她非常的好。 这首词,受到了后世人的高度赞誉和超级喜爱,这段故事据此还改编成越剧《莫问奴归处》。 1976年,香港著名电影演员夏梦告别影坛。金庸先生特意写了一篇《夏梦的春梦》的社评,文章中就引用了严蕊的这首词。不过,词稍有改动:“ ……所以她才在事业高峰之际,毅然抛弃一切,还于幽谷,遁世独立,正是‘去也终须去,住也不曾住,他年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我们谨于此为她祝福。” 王维先生在《人间词话》里说“宋人小说多不足信”,并对严蕊的这首词提出过质疑。我认为,也大可不必再去探究什么真伪了。如余嘉锡学者所言:“仲友于严蕊事之有无,不足深诘。”毕竟历史如云烟般散去,当年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又能再看到历史最真实的一面呢? 严蕊,只是封建社会统治下的一名青楼女子。 她之所以生前受到众人的追捧,其实也并非只凭借了自己如花的面容、似莺的歌喉,和那千金不换的青春。年轻与美貌只能是色倾一时,我想她真正值得后世人去怀想与敬佩的,应该是因人们太喜她的智慧与才情,更有那重情守义的为人和坚贞不屈的精神。 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我知道,春天还会来。正如我相信,她也还会出现的。 那时,一些红的白的叫不出名的野花,又于一夜之间开遍了整个田野和山岗。 一个女子头插山花,站在山花丛中,浅颦轻笑。 而你,能看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