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衣裹清秋,一双素履踏山川,一手提笔诉衷肠,一念回首历千帆。
相信但凡识字之人皆识白居易。其号香山居士,其文通俗易懂简单明了,其人才华横溢,即便在那个鲜马驽衣的浪漫盛唐时代,素衣裹身的他依旧执笔挥下与盛唐不符的简单曲调,虽说诗句处处透露出一股子的淳朴,但又有一种暖暖的亲切感。被世人尊称"诗魔""诗王"的他,确实对诗到了一种痴狂的地步。相传古人吟诗,十年磨一字,作为醉吟先生的白居易也不例外,可先生的磨字却又有些不同,别人是越磨越意韵深长,醉吟先生是越磨越巧,越磨越发的直白易懂。
就拿字字泣血的《卖炭翁》为例吧。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机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偏偏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官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全诗通俗易懂。首句,一位年过半百的老爷爷,佝偻着身躯,满脸饱经风霜的痛苦与麻木,灰褐色干枯如树皮一般的面皮顶着凌冽的寒风,在南山上砍材伐薪,头上的白发与辛苦伐薪受苦受累的乌黑指头形成极大的反差,南山上的寒风依旧毫无人性的刮着,这个可怜的老汉冻得直打哆嗦。倘若仔细端详,他只着一身破烂的单衣,衣服上露出了几个洞,凌冽的寒风肆无忌惮打击着这一把老骨头,可老汉冻得发紫的嘴唇依旧嘀咕着这么一句话:"老天啊,再冷一点吧,再冷一点让我把碳卖出去,快把碳卖出去吧,我家的老婆子可怜呀,一口热乎的饭都吃不上,我真没用呀。"
这老汉一早就动身出发,面对着老伴的痛苦呻吟和家徒四壁的凄凉之感,老汉愁苦不已,形体枯槁的身躯拉着破烂的小木车,一步一步向城里走去。路上的雪被老汉踩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洞,雪化作冰水瞬间腐蚀了脚底板,破马车的车辙也深深地印在雪地之上。从早到现在,老汉滴水未沾,就连一向抗饿的老黄牛都奄奄一息,可他硬是凭着一股子心系家庭的信念,拼命的往城里赶。在他心中,只有到城里,自己的碳才有机会卖出去,这样才能挣到钱,有钱就可以救自己的老婆子,救救自己,给苦难的人生带来一点希冀。
一想到自己只要再坚持坚持,就可以救活老婆子,老汉的脚步在加快,可就在这时,两个公家人骑着肥硕宝马冲向老汉的身边,趾高气昂呵斥老汉赶快离开,像老汉这样穷酸破烂的人是没有资格进城的,老汉搓了搓冻得红肿的手指向两位官爷陪笑,可换来的却是一顿惨骂,老汉无奈拖着碳返回那个黑暗又无望的深渊。
《卖炭翁》直白简短,了了数言,活化了被官府压迫直至丧失生存希望的底层农民形象,读之令人心生酸楚。
醉吟先生当真算得上是大家。他的诗虽简单直白,却处处透露出一股真情实感,像舒适的家居服般亲切。正是借助直白简明的特点,让更多的劳苦大众可以体会到以诗为代表的文学,他的文学可谓是平易近人。
说到这里,总想谈谈我对文字的看法。如今社会上很多自称是知识分子的人,整日苦思冥想挖字扣字,但他们的文字又不是像醉吟先生一这样,为了让更多的人接触文学,而是想借此提升文学的门槛,脱下那层家居服,给文学穿上一身考究的西装,彻底摆脱大众的标签,走上小众的殿堂。可文学本身真的如此吗?醉吟先生愤怒的指责道:怎么会?文学本就是人人共享之物,倘若真成了那小众的囊中之物,那文学会失去多少的真情实感呀!
真正的知识分子应当是一手提笔,一手扶心,下笔有力道,心底无阴影。既看得到大众所见之物,又听到事件背后每一位主人公的心声。他们的文字有了温度,有了人世间的温暖和烟尘味,不再高不可攀,这样才是真正的知识分子,他们的任务比起故作高深之人重要得多。这样的知识分子所创造出来的文化价值远超所谓小众所创的。
真正的知识分子当如香山居士,一身素缕足以慰风尘,一壶小酒足以解清愁,双手一挥,那就是半个盛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