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佛曰;世上有八苦,生老病死,憎怨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
你如果去问十五年的三娘,八苦里哪一个最苦,三娘可能会羞涩的回答你:求不得。可是你如果去问现在的三娘,她会用苍老的声音缓缓地告诉你:生别离。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三娘从小就喜欢隔壁铁铺的大儿子,比她大三岁的阿正。
五岁那年除夕夜,两家邻居互相拜年,小小的三娘在席间一直盯着阿正傻傻的笑,心里一直想,这个哥哥怎么生得这么好看,比自家哥哥好看多了。
大人看见就一直在笑,“三娘啊,你这么盯着阿正,是不是想以后嫁给他呀?”
“什么是嫁呀?”
“就是给阿正哥哥做新娘子,一辈子陪在阿正哥哥身边。”
“啊,我要嫁,要嫁。我想给阿正哥哥当新娘子。”
满堂哄笑,三娘依稀记得当时阿正羞红的脸。
从那以后,三娘便成了阿正身后的一条小尾巴,尽管每每被别人嘲笑,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跟在阿正身后。两家大人看到后反倒觉得高兴,早早地给两家孩子定了娃娃亲。
这下,三娘便名正言顺的跟在阿正身边,整天“阿正哥哥”的叫着。
终于在她及笄那天,阿正和家人上门提亲,两家商定好了吉日,开始准备婚礼。结婚前两个人是不可以见面的,三娘便每天坐在屋子里,摸着手里的喜服,心底想抹了蜜一般的甜。
她爱了十年的人啊,如今终于可以嫁给他了。
可是,三娘没能等到那天。
时局动荡,就连着偏远的小村落也受到了影响,阿正不得不出去谋生。
黎明之时,天还未亮,阿正穿着三娘亲手做的衣服和鞋子,牵着马,站在村口,久久不肯离去。
他在等,在等他那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
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猛地回头,这一看,眼泪差点掉下来,心里阵阵地疼。
三娘穿着喜服,向他奔来。
“阿正!阿正!”娇人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
“三娘,你这是...何苦呢?”
“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阿正伸手慢慢地抹去三娘的眼泪,几欲开口,满腹爱语,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阿正,我们一起拜堂吧。”
“好。”
阿正紧紧地拉着三娘的手,在天地的见证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晨光熹微,两人沐浴在温柔地晨光中,相看无言,欲语泪先流。
“三娘,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后来的事,三娘记不大清了。她只知道她的阿正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世上有这么多的苦,又有哪样比得上“生别离”呢?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如今连对方死活都不知。
三娘俨然把自己当做阿正家的媳妇儿,孝敬公婆,认真服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家长们劝了不下十次,三娘坚决不嫁人。她答应阿正要等他回来,她不想失约。
这一等,就是十年。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三娘累坏了身子,在这十年里落下了病根,如今,身体是每况愈下。
她每每听村里的妇人们说“阿正已经另有新欢,过上了好日子,早就不要她了”。
就快步离开,假装自己没听见。她才不信阿正会变心呢,她知道阿正是一个对感情极为认真的人,和自己一样,一旦喜欢,便绝不放手。
三娘透过窗户看到村里乱跑的孩子时,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老了,十五年了,阿正一点消息都没有。
晨曦微露,一如当年。她仿佛又看了那对在晨光里拜堂的少年们。
清风吹拂,三娘只觉脸上冰凉,这才发觉自己竟是泪流满面。
她起身,细细地收拾自己,开始一天的家务,吃饭时,还多吃了一碗。
她想起来当初离别之时,阿正对自己说的话。
“三娘,你要好好地,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