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书店的名字叫做千彩书坊,它的门头旁边的墙上挂着复古的壁灯,亮起来的时候很漂亮。你看,它还有一个大的落地窗,你看到上面那一行字了吗:文字给予的岂止于千彩生活。很耐人寻味的一句话,是你会喜欢的调调。
跟我走吧,我先推开面前这扇有些重量的嵌玻璃木门,黑咖啡和奶香混合的味道飘来,好甜啊。
进口处放着一台老式留声机,是夜上海的旋律,推门之前是听不到的。忍不住想要跟着轻声哼唱起来,要是条件允许,我想我会跳一支华尔兹。
今天运气还不错,靠近马路的窗边座位,是空着的。我坐下来,服务生很礼貌地拿来了一本书,封面上印着「倾城之恋」。书的封面,和我卧室床头柜上的那本是一样的,它的书皮摸上去很光滑,想必它已经被很多像我一样,慕名而来的人,翻过很多次了。
其实我不喜欢别的旧物件,但是书不一样。不过这不是书,而是这家店的菜单。“ 请给我一份红丝绒蛋糕,再来一份拿铁。”“ 不好意思,再麻烦一下,还是换成焦糖玛奇朵吧,我想喝点甜的,谢谢。”
旁边桌坐着一位蛮知性的中年女人,隐隐约约听到她和朋友的交谈声。你看她的妆容和盘发,那是上海精致女人的讲究。
听说民国二十年的时候,这栋楼隔壁就开过一家咖啡馆,名字叫起士林。起士林有位常客,就住在常德公寓楼上,那也是位精致的上海女人。
大多数的早晨,她都会走进起士林要一杯咖啡配方角德国面包。她身材瘦削,穿旗袍的样子很好看,她常常在那个靠近马路的座位,一坐就是一上午。那时候,窗外的上海是一座仅逊于巴黎的世界级大都会,“十里洋场”名不虚传。
有轨电车每天都从会从常德路经过,⻩包⻋不知疲倦地拉客,自行车丁零当啷地爬上爬下,小汽车响着喇叭 神气扬扬地穿街而过。而现在,同一栋楼下开了新的店,窗外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
她不在了,但她还在。
她就站在路口,她是我的朋友。她冲我挥挥手,好像在喊我出去?——我的咖啡还没上呢。
嘿,你现在站在常德路195号的门口了。右边是静安寺,可不要小看它,它可比上海建城早了很多年呢。你看,左边那栋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出耀眼的光,也映着对面的建筑影子,那里是静安嘉里中心。
看到马路边穿着整洁白衬衣的男生了吗,看起来很年轻对不对,但其实,最早的一批90后也已经奔三了呢。他脖子上系着那条蓝领带,是他爸妈送的,为了庆祝他成功入驻“静安CBD”。
上海是一座移民城市,这样的新上海人可是很多的。
接着,我们朝南走,去有上海“兰桂坊”之称的巨鹿路逛一逛。这条幽静的小马路,是我心里的上海最美街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密密麻麻的枝干垂下绿荫,果然,有梧桐树的地方才是上海啊。
没有穿行而过的公交,没有闹市区的喧闹,只有文艺和生活。
巨鹿路675号,仔细一看,这里是《萌芽》杂志社。我们是看《萌芽》长大的一群人。大门是虚掩着的,我们要进去看一下吧。推开门,是一道被绿树遮蔽的小径。小洋楼也接着映入眼前,看起来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
楼前的喷泉里,普绪赫女神的雕像娉婷而立,四个丘比特环绕着她。在希腊神话里,普绪赫和丘比特是一对历经险阻,才走在一起的夫妻。这座花园洋房以前的主人也是一对夫妻,但是他们就幸运多了,不但是青梅竹马,而且数十年恩爱如初。
有人从大楼里走出,他问:你们是来找人的吗?这里不允许参观!我们匆匆逃出了大院。
其实也不完全是,我们当然是来找人的,但我知道他肯定不在这里,但他也是从这里走出的一个厉害的人呢。我肯定,他曾经像我这样,迷恋一条街道、一个遥远的故事,他肯定来过这里,东泰祥买生煎、凯司令买栗子蛋糕。
但现在,他更常出现在一些热闹的、顶级的、上层的场所,上海从不缺热闹。
夜幕降临的上海是另一个模样,在车水马龙的淮海中路,通勤和秀场常常让人混淆。
你看,那些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那些奢华的水晶吊灯里形形色色的人,轮番上场演绎都市神话。淮海路上隔三差五就会冒出一家潮店,老店也在不断地旧貌换新颜,一些老字号的门口排满了爷爷奶奶,年轻人则一股脑地涌到新开的潮店门口。
新天地的夜景是另一番模样。石库门里弄古色古香,老上海风情浓郁。新与旧,现在与过去,转换只在微妙的一瞬间。上海的新天地跟北京的三里屯一样,是明星出没地。也许不经意间的一瞥,你喜欢的爱豆就在眼前。毕竟,在这座灯火通明的不夜城,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
该回去了,现在我们要去搭乘地铁10号线。
朋友很绅士地送我到了老西门地铁口。嘱咐我说,记得你的终点站是虹桥机场,下一站是虹桥火车站,要小心别坐过站。
——那我得走了,我们下次再见吧。
——他说:不如留下来,你明明也喜欢上海的。
飞机起飞了,窗外的上海变得越来越小。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奇迹,但身在上海,也就离梦想更近一点。
闭上眼睛,我还能看到那片云海。云海之下,是上海。
淮海路上的少年们,手插进卫衣口袋,慢慢地融入人潮,然后拐进石库门,再消失不见。
但我知道,我们终将再见。
文字来源:MINEF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