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冬天里的思念》作者:张夫;朗读:篁竹瑾

【夜读】《冬天里的思念》作者:张夫;朗读:篁竹瑾

2018-05-31    15'07''

主播: 篁竹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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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主播篁竹瑾新浪微博:@篁竹瑾 配乐:《梦幻曲》 本期主播:篁竹瑾 《冬天里的思念》 作者:张夫 朗读:篁竹瑾 在我的意识里,一年四季,冬天是厚重的,深沉的,因此也是沉重的。这沉重里,就有情感的份量,这份量中,就有种种思念和怀想。 我的老师张秉厚,他是在冬天走的。 几年前,在一次活动结束时,我遇到当年一起跟张秉厚老师学画的一位学长,我自然问起张老师,他说:张老师走了。走了?从对方低平的语气中,我想到“走了”那一面不祥的意思,但我不确认更不愿确认那个意思,于是我紧张、小心地重复地反问:“走了?”学长依旧面色肃然,呼出一口长气:“嗯,没了。”我愕然:“什么时候的事啊?”“有一年了吧。” 我难过,愧悔,歉疚,心中痛楚。有句话叫“子欲孝而亲不待”,而我之于张老师,是学生欲见、欲拜、欲爱而师不待啊! 在此之前好多年,我是找过张老师的。世事变迁,直接找他没什么线索,为此,我努力打探寻找老师的夫人刘玉霞老师在哪个学校。几番寻觅终于找到了刘老师,知道了他们家的住处,说好去看望他们。可是我拖延了,找到他们我心中有底了,我已见到刘老师,她会把我的情况和心愿告诉张老师的。没问题了,有的是时间,随时可以去,更不存在来得及来不及的问题。可是现在,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终于来不及了。由于我的自以为是,由于我的不懂事,由于我办事拖拉的坏习惯,学生欲见,而老师不待,老师不等了,老师不能等了,等不起了。 张老师走了,不回来了,想象中在家里师生重逢相见甚欢的情景不会实现了。张老师,我不能跟你学画画了,我们不能一起说话互倾衷肠了,我不能当面向你表达内心对你的钦敬和爱戴了,我见不到你了,张老师! 世上最让人痛苦的事,是美好的事物失去了不会再来。 我当年拜见张老师跟他学画是由刘老师引见的,那时我是一个腼腆内向的中学生。我还挺清楚地记得在老师家初见张老师的情景。当时炕边并肩坐着两个男子,我拘谨地站在他们面前,对面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的是一群人物,领袖和群众,一定是张老师画的了。刘老师介绍着我,左边的那位微微笑着,矜持稳重;右边的几乎一直抬头看着我,笑得更明显,因之也显得更热情,看来他就是美术张老师了,所以我的眼睛更多的是挺紧张地看着他。然而,我搞错了。刘老师介绍完,左边的那位笑着问了几句我画画的情况,又鼓励我一番——原来他是张秉厚老师。 张老师是一个颇为低敛、谦逊厚道、文雅而又平易亲和的人,他这种为人处事的风格很让人欣赏,相信他也因此让人更加信任和喜欢。 同时,他又是真诚的,热情的,亲切的。一次,我母亲领我到医院检查眼睛,检测辨色力时,面前的小本本翻了好多页,我不是将数字717看成626,就是把牛说成了狗,没几个说对的。想到自己喜欢画画,这下可咋办?十分懊丧。当晚去了张老师家,说出了我的担心。张老师笑笑,说先别上火,咱们再测一测看看。刘老师也关心地坐在一旁,想知道究竟。张老师从桌上拿过来一长盒蜡笔,二十四色整齐地排列着,让我挨个说出颜色,对其中的一个我卡住了,吭哧了几下说:不是草绿就是米色。然后抬头看老师。张老师笑了,说:“这是土黄。就一个没说准,不过你说的也贴边儿,问题不大,你可以继续画画。”刘老师在一旁也高兴地说,还行还行。我笑了,望着张老师,觉得他真好,那么亲。 老师已经不在了。我怀着伤情和思念,从家中书柜的深处,拿出那两个塑料封皮的小本。一个红色,封皮上是“采访手册”四个字,下面印有“沈阳日报社赠”字样;另一个蓝色,封皮左上角是一个小女孩读书的形象,下面的一行字是“辽宁红小兵杂志社赠”。这两个小本子,是我一九七六年中学毕业下乡插队前,去老师家告别时,张老师送给我的。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我穿过那条熟悉的小街,经过那个公共自来水井,走进那条狭小的胡同,走进那间使人有温馨之感的小平房,走进屋内柔和的灯光里。听说我将离别,张老师笑着问夫人刘老师送给我什么做纪念,接着说:张夫喜欢语文,作文好,送你两个笔记本吧。说着蹲在一个小书柜前,从里面取出红蓝两色的两个小本。 张老师是全市教育系统绘画水平较高的美术教师,也是市里颇有名气的业余画家。他擅画人物,长年给《沈阳日报》、《辽宁青年》、《红小兵》等报刊杂志配画插图。那个年代没有稿费,作者所得只有日记本、采访本这样的东西,而作者同样颇为珍爱。我没想到老师会送我纪念品,更没想到能得到这样两个不普通的本本,我十分欣喜,心中生起一种荣耀感。此刻,时隔几十年,我捧着这两个封皮上已有些许灰痕但色彩依然鲜艳的本子,眼前浮动着老师的身影和面容。我用手轻抚那片鲜红和那片蔚蓝,觉得老师当年的手温和指痕仿佛还在上面,我只是轻轻地抚摸,小心地擦拭,我怕那上面老师留下的温度和印迹消失。 在跟老师学画的学生中,我是起步较晚、基础较浅的一个,画得不算好,但我自认为张老师是挺喜欢我的。可惜我跟他时间太短,不然我画画是会 大有长进的。我算过,他是六十九岁走的,还不到七十,走的太早了。而如果他活着,今年七十五岁,是个老人了。我这个当年跟他学画的中学生不也将入老境了吗?我常想,如果张老师没走,他还在,我还愿意、还应该、还会跟他学艺。跟他学艺不仅能继续拜他为师,继续我的艺术修习,还能以他为友,以他为亲,与他相伴,从他身上感受许多,体悟许多,受益许多;同时,我愿追随他,陪伴他,给他心中再添一分快乐,再增一分欣慰。此时,我想到了画家兼作家陈丹青和去世不久的他的老师木心先生。当然,他们师生是名人,我和张老师是普通人。但我想,如果张老师没走,他还在,我们会继续下去发展下去,我们的师生关系、师生情感及其性质的深度和质量,会和木心陈丹青一样。 可是,张老师,你走了,离开好几年了。你越走越远了吗? 不,你走是走了,可并未走远,你不会走远。 受你的影响,过去我长年订阅《连环画报》,现在也常到邮局、报刊亭翻看,购阅,这时我看到了你。美术馆有美展,到外地出差旅游遇有美展,我都会去看,这时我看到了你。故去不久的连环画前辈大师贺友直,生前《新民晚报》上常有他的文配画,我爱看,这时我看到了你。当年你说当代连环画有三大名家,贺友直,赵宏本,顾炳鑫,我一直没忘,想到你常联想到这三个名字,看到这三个名字就看到了你。不只是这样。有一天读小说《繁花》,不知书中的哪句话让我想到了你,以至眼睛发热,要流泪的感觉。一天夜里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听手机下载的诗文朗读,不由得又想起了你,心不平静,起身下床到了书房,点上一支烟,想你,打开本子记下当时的心语。你曾走进我的梦中,笑着问我什么,然后说了一件有点儿好笑的事儿,说的什么我忘了。你说话的神态和语气跟当年一样,唇齿间有时还那样习惯性地往内轻轻吸口气,我能听到轻微的“咝”声,这似乎增添了一分你的内敛和谦和。 张老师,现在是二零一六年的冬天。我站在窗前,望着冬日里的这个城市,也是你的城市,想着你。你是那年冬天走的,离开整六年了。但是,你没走远,你不会走远,我总能看到你,永远能看到你,张老师。 2016年12月8日4时2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