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父亲（二）
文／康吉德
高中时，每次回家到桥头时，就给父亲打电话。不一会，他就骑着摩托车下来接我。
家离桥头不远，十分钟距离，怕他下来接我比较晚，便提前一小时在电话里说，我已经在桥头，后各种堵车，我很晚才到桥头。
就这样，他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从不问原因。
每次让他久等，我都深感内疚，而他每次的看我的眼神里，只传达着一个信息:赶紧回家，不要多说，我都明白。从没有责备。
父亲骑摩托车的情景，至今不能忘记。
高考结束后，学校有助学贷款。我知道老爸早就为我准备好这笔钱。但有贷款，显然对家里来说，减轻不少负担。跟父亲说过后，也希望我贷款上学。
当时负责高三贷款是王小强老师，当天一起去的同学七八人。
我去的晚，最后排队到我时，王老师说已经太晚，明天再来。再三请求下，他始终不愿答应。
家离学校不近，这段距离特绕，更是父亲骑着摩托车去四十公里处的民和，再骑摩托车才能来到学校。一个来回最少五个小时基本在路上。也就是说，我和父亲早上很早出发。到校后一直排队，下午近五点时他说下班了，只能明日再来。
当时我还以为有潜规则，身为一个高三生，对这不是太懂，更不好让父亲知道，就从同学处借了二百块钱，我想也许这样就可以。
他的眼神在问我:二百块钱想打发我？带着他的鄙视，我自取其辱，下午八点多回到了家。
第二天，六点出发，去的时候，学校还未开门，便打电话问询，他说中午才能到校。我和父亲又等到中午。
骑摩托车从西沟到新民，近八十公里，太累。时间也早，就去姑姑家坐了一阵，我心疼父亲，叫他好好休息一下再去。
他心急如焚，饭后就立刻出发。到学校时近十一点，只有几个学生在门口进出。
到教务处时，王老师还未到，就一直等，等到十二点时终于来了。
我备好了各种复印件材料就等他签字给个表格就可以，去的早，给他打电话的也是我，为今天不用排队而欢喜。
然而，再次让人想不到的是，王老师说不是低保，五保不能贷款。
不能贷款……
我当时没有任何表情，只心疼父亲，他陪我一直跑来跑去，从家到民和，民和到新民，到峡门，又回民政局，再回学校，一天不停折腾，我真的不忍。
那个时期，每次回到家或到学校时，他都深深的吸口气，大口大口的抽烟。我知道这是太多的无奈和劳累所致。而贷款未果原因，我终都没有告诉他。
。
后来聚餐，班里同学说，这哪要什么低保五保，助学贷款谁都可以时，顿时怒火中烧，你怎么可以这样……
王老师，为人师表者，你不配拥有老师这个词，你不配……
我可爱的父亲，尊敬的父亲，这般恶心丑陋的人怎么可以让你知晓，我真的不舍，不舍……
徐州求学时，有一年寒假，家里下了好几天的雪。
海石湾至徐州火车，我网购票是次日上午十点。全家人都在担忧，究竟怎么离开。
改签也是徒劳，路面雪花堆积厚厚一层，车子怎么通行。甚者我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从家不坐车子，早早出发，先步行走至桥头，运气好的话，或许会有面包车。
那天夜里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躺在床上，我听见了落雪啪啪落在屋顶的声音。
次日起床，发现父亲早已起床，也没注意，洗漱时看到厨房母亲在忙着，便随口问道:妈，父亲呢？
“怕车子走不开，耽误你火车，去路上扫雪了。”
我放下手中的牙刷牙膏，披一件外套，向门口走去。
落越下越大，门口处落雪很薄，但很明显已经扫过。
我一路小跑，只想早点赶上父亲。但依然是被扫过的路面，毫无人影。
走至离村有一公里时，我终于看到了父亲。
他穿那件厚黑的棉皮袄，戴着从玉树带来的大军帽，半躬着身体握着推把使劲推雪，路面积雪很厚实，与混凝土冷冻的冰渣凝结在一起。试了几下没反应，他将推把插入积雪中间，这样，积雪重量减少一半，他再用整个身体顶着推把，推把顶端处的积雪在推力下缓缓向前。几秒后，积雪落入右侧的楞尴。
接着，他返回到原来的地方，再将推把放入最初放过的地方，继续躬着身体推着积雪缓缓前进。
积在推到雪埋没的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子，老爸一个踉跄，身体惯性向前倾，差点倒了下去，结果胸部硬是被顶在了推把处。
我连忙走近，用推把推了那石子，它与冷冻的混凝土路面粘在一起，一时无法分开。
推把使劲一推，整个推力遇到石子时，被挡回去，返回到他的胸部。他很快吸了一口气，这是剧痛所致。
实在心疼，我把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叫他回家去，剩下不足二十来米，由我扫。
“今年回校，是不是还想带着感冒回去？”
他言辞激动，比刚刚的疼痛更强烈，说罢将衣服搭在了我的肩上，继续握着推把躬着身体去推雪。
我穿起大衣，拿起工具准备和他一起。
“现在都几点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去吃饭，我很快就回来。”他一边咳嗽着厉声说道。
我知道赶车时间足够，但他说的也没错，这样的天气一路各种延误各种堵，指不定发生什么情况。
在他的怒吼下，我极不情愿的扛着工具回家。
后来，老妈口中得知，那晚他一夜没睡，不到凌晨四点时，就出去推雪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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