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想起我的爷爷

《惊蛰》 ――想起我的爷爷 又到惊蛰了，儿时惊蛰这天爷爷会准时地把提前一两天剥好的蒜种到菜园里！ 惊蛰种蒜，就像秋分种冬小麦一样雷打不动！ 爷爷年年如此，所以今又惊蛰让我想起爷爷，想起老人家让我记住的很多事！ 爷爷的菜园种很多菜，印象最深的除了大蒜还有水萝卜、五月先（一种不爬蔓的豆角）、西葫芦，莴苣菜，等等农家普通菜蔬。而最与众不同，别人家没有的当属山药！种山药需要挖很深的沟，把在白薯井里储藏了一冬的种山药截成一节节埋于沟内，施农家肥（那时候也只有农家肥），浇足水，掩埋！不等发芽先架好藤架待钻出土的山药蔓顺着架杆爬！夏天绿油油的叶蔓爬满架的时候，我和弟弟们经常到架上摘山药豆，大大小小的山药豆摘一大把，然后用指甲划开一分为二贴在脸上（山药豆里有粘丝），笑嘻嘻地看着彼此说：长麻子了！ 到秋天几场秋风秋雨过后，那翠绿的山药架也变得金黄，山药豆落一地！ 快上冻的时候，拉掉缠缠绕绕的秧藤拆下架，沿着春天挖沟的位置用铁锨小心翼翼地挖，一根根笔直的尺余长如擀面杖粗细的山药就挖出来了！上面长满长而稀疏的毛！一时也吃不过来，就和生产队里分回来的白薯、萝卜一起放入在黄土坡上挖的白薯井里，可以完好地储藏一个冬天！ 那时没有冰箱，白薯井是每一个农家的保鲜柜！ 不知道这白薯井是什么时候被发明并开始使用的！真是没有能源消耗又实用的好东西！可惜现在没人再用了！原来还能看见废弃的井子，现在连影子都没有了！ 放在井里的白薯到春节前后再掏出来吃，特别特别地甜！在那清贫的年代，不管生吃还是熟吃都是美食！ 爷爷的白薯井子不仅仅比别人家多了山药，还有一棵整个村子唯一的一棵石榴树！初冬放进去，开春拿出去栽在院子里二叔住的厢房窗外！ 秋天一树的石榴缀满枝头，矮矮的小树几岁的孩子都能摘到果子！ 记得我五六岁的那个初秋，我和比我大四岁的姐姐还有几个年龄和姐姐差不多的堂叔叔一起玩，这几个大孩子估计是早已垂涎于满树的石榴果但是没有胆量摘，就撺掇年龄最小的我去摘！我刚刚摘下一个，他们几个看见我爷爷进院子来了，吓得赶紧跑，并且跟爷爷说是我摘了石榴！ 小小的我吓得蹲在石榴树边一口大缸根下，看着爷爷过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手里还拿着那个不是太大而仅仅是我方便够到的石榴！ 爷爷站在那里平静地说：那还没有长咧嘴呢，吃不得，等咧开嘴红了才好吃！ 我不记得以后的情节，但是我至今还记得爷爷那棵石榴树的果实是酸酸甜甜！长大后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个味道的，不是酸就是甜！不记得那棵石榴树是哪一年消失的，是不是冬天冻着了？！ 爷爷是个性格温和的人，我的爸爸也随他！但是爷爷胆子小是村里出了名的！ 他是生产队的保管员，秋天要住在生产队看场！看场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出场院半步的，如果是仨人他也得走在中间。夏天也要看瓜地！一片甜瓜西瓜混着种的瓜田在村外一个偏僻的沟里，他白天自己去看，夜班说啥也得换别人！那年村里一个年轻人触电意外身故了，就葬在离瓜田不远的土坎下！爷爷把被子卷卷就回来了，队长知道他胆子小也不勉强，只得另派他人！ 正是因为爷爷胆子小，也让他干啥都循规蹈矩，小心谨慎！从我记事开始他就当保管员，直到分田到户生产队解散，队长年年换，但是他一直没有换过！我家的人都随了爷爷，忠厚为人，不贪不占！ 我记得87年我参加工作，开始做会计，少言寡语的爷爷对我说：当会计得手板清啊！不是咱们的不能要！ 朴实的叮嘱，我铭记于心，一辈子不曾忘记！三十多年的职业生涯，我自觉得算不上工作出色，但是我可以对天堂里的爷爷说：我没有辜负您的嘱咐！ 爷爷还曾经教我用算盘打乘法、除法！ 他那粗糙的老手打起算盘来却噼啪有声、决不含糊！ 随着电脑的普及财务软件代替了算盘，但是爷爷拨动算盘珠子的声音依然在耳畔回响！ 记得那年入冬了，生产队该分的粮食都分了，该留的种子入库了，盘着整个生产队场院的甘草墙也拆了，爷爷就不用晚上住在生产队了，他搬着行李回到家，在奶奶给他舀上温水的铜盆里洗洗手，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对奶奶说：你看看我这手，细滑得像面剂儿似的！ 我和弟弟们都被他逗得哈哈哈笑个不停！ 寡言的他也有可爱幽默的一面！ 他还跟我们讲他小时候的趣事！小时候在街里读小学，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学校外面就会有卖烧饼的吆喝声，如果等放学再出去，卖烧饼的就走远了！这可怎么办？他就隔着墙把书包扔出去，然后找到老师说：老师谁谁把我书兜子扔出去了！ 老师就让他出去拿！他一溜烟跑出去拿了书包，去买上烧饼，边吃边往家走！太奶奶是大地主家的闺女，陪嫁十几亩地，生育四个女儿，爷爷是唯一的男孩，所以可以想象爷爷的少年时光得承载了多少来自父母的宠爱！ 只是太爷爷后来得了心口疼的病，那时落后的医疗条件，没有好办法，只有抽大烟这样无可奈何的偏方！抽点胸口就不疼了，但是抽上瘾了，慢慢的把家里大部分土地都卖了，买大烟！家道中落！ 也因祸得福，解放后订成分，我家就是中农！不然得是地主！ 我也经常想象爷爷小时候一个小顽童的模样！ 我上小学的一个下午放学路上遇到爷爷上街里办事爷爷叫住我，他买来两块发面烧饼，爷孙俩就在街边一人一个吃着！在我的童年里能吃一块烧饼是多么奢侈的事！虽然仅仅6分钱二两粮票！但是那时候又有几个人能买得起呢？ 生活仔细节俭的爷爷给我却舍得！ 生产队解散后，勤劳的爷爷把生产队的粉碎机买回来，在他住的老宅院里给人打粮食！古稀之年也从未赋闲！在他离世前几年就准备了六百元钱让三姑给存着，说等他走那天四个闺女俩孙女一人一百做个念想！ 但是这钱最后让二姑借去盖房用了，再后来听说二姑为了讨好二叔把钱给二叔花了！八几年的600元也算是一笔巨款，不知道爷爷是得加工多少粮食又得攒多久才能有这么一笔钱，而且他是想做为最后的念想留给他的闺女和孙女们！但是这样小小的心愿也有人辜负违背了！ 虽然爷爷什么也没有给我留下，但是爷爷生前的心意我明了铭记了！ 那个有些驼背却依然高高瘦削的老人，在我记忆里都是平静慈祥的面容！ 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有转世轮回，我去的那天是否在另一个世界再遇到您呢？即使真的遇到，您哪里还会认出您的平儿呢？她再也不是你走时那个青涩的小姑娘！ 也许您早已经投胎重生，又是沐浴父母之爱的小小少年或端正淳厚的青年了…… 其实我们任何人只能做一世的亲人，今生以后再也不见！ 我记得您的名字：柴文田。也记得太爷爷的名字：柴宝林！虽然我不曾见过他！ 您给了我这么多温暖而美好的记忆，做您的孙女很幸福！ 有我这样的孙女，在您身后几十年里还会为您写下这些文字纪念您想念您，您也该欣慰吧！ 2020年3月5日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