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叶丁香
作者:白 丁
何必听林语?秋来望丁香。
每年秋天,都会在丁香丛呆上好长一段时间,蜗居也好,逃避也罢,更好听的解释应该叫休闲。
休闲,只是一种托词,真实的生活意识,是聆听丁香叶语。
丁香又名百结,叶似茉莉,花有紫白两种,初春开花,四月吐芳,花形细小似雀舌,蓓蕾生在枝杪之间,花瓣稍柔,色泽鲜嫰,芬菲袭人,畏湿而耐寒。记得唐陆龟蒙在描写丁香时有这样的诗句:江山悠悠人不问,十年云外醉中身。殷勤解却丁香洁,从放繁枝散诞春。也许,陆龟蒙的“殷勤”只是为了“香洁”和“从放”,其实,丁香的意味并不只在她的芬飞,我常常喜欢她的叶语。
四月,当燕尾从南国飘来的时候,丁香开始吐苞含翠,若有几天春雨,暖风一吹,叶瓣在得意之中会快速展开,片片翠意迎风招摇,此时的叶语在风中细嫰而娇微,象四五岁的女孩咿呀细语,也不排除在春天成长主流中对阳光世界的热爱。当融雪叹息地完全离去之后,丁香的小叶开始长大,叶缘饱满圆润,叶尖细短可人,季风到来,轻恬语响,完全变成二八芳龄的少女盈盈而谈。这时,叶间的“雀舌”开始含苞吐蕾,绽放清香,香气轻洁飘逸,整个丛中的声音,可谓天上人间。喜鹊和布谷们常来丛中寻求觅食的消息,云雀振动着翅膀停在天空,忽然俯冲直下,眨眼飞进丛中不见踪影,只能听到逆耳的啾啁声,特别粗俗而恬噪。这时,才会想到唐代陆龟蒙为什么写出“十年云外醉中身”诗意,慌然觉得,唐人的身境是大有一番诗意的。
住在别居,四月的气流带着东南的暖湿,将西北的燥冷直挤到山的那边。每天早晨推窗望去,一层轻薄的雾气飘在丁香丛中,这时,丁香仍在安静轻睡,叶上细小水珠在晨照的光辉中透明且轻微晃动,丁香叶语,只等风来。我并不关心炫灿灿的黄榆在叶语前会有怎样的前奏,也不去问津山桃、槭树的叶上会不会在风中掀起动人的声谱,偶尔,在赋牍之中忽又想起金时元好问的一阙:香中人道睡香浓,谁信丁香臭(嗅)味同。一树百枝千万结,更应熏染费春工。可见,中国史上大大例倒的金人,也对丁香情有独钟,但他们却从不知道,与丁香最接近的沟通办法是聆听叶语,元好问不知费了多少春工,只能在《瓶赋》中偷取一些丁香的味道和姿态,对于丁香叶语,却从未倾听。

六月,雨气丰来。丁香的北面是一带山峦。暖气流爬升的时候,常常会洒下一些多情的地形雨。顶着雨润,常常在丁香丛出神。灌滿躯体的市井噪杂,在丁香丛中完全可以由叶语取代。六月的丁香叶上,覆满安慰,叶色由鲜翠而碧绿,叶语也变得成熟而大气。有时在雨滴的撞击中,叶语如潮奔涌,站在丛中,仿佛听到千枝万叶的绿色从叶际泻出,清洗并驱赶着狂躁的胸心,阻止了商事的争斗,浇灭了许多因被逼而反复燃起的生计阴谋,沉浸在多雨的丁香丛,叶语的倾诉,告诉你在红尘之外仍有另一种道场:自然、放逐、不闻不问和随意而安。常常希望通过聆听丁香叶语,在生计的瑟索中找到一些阅读人生的理念,或者,在起伏的情趣中,寻求一种能够走进开阔势力的广袲视野,以此领略自然生活的许多乐章,但往往取法于听,仅得其声;取法于看,仅得其翠碧;取法于闻,仅得其清香。于是,在2012年3月,约朋友三五在别居的丁香丛中,将几株丁香移栽到闹市的宅门前,以济日日倾听叶语。每到子夜,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斑驳的叶影晃动在窗台上,推窗望月便不再有孤苦零丁,丁香叶在月下发出轻轻细碎的倾诉,颇有“月光照夜厅,叶语歌幽静”的感觉。许多时候,一些太死板的沉寂,只要想一丁点儿盎然生机的办法,一边闻香,一边聆听,于是,流经的岁月中都会覆满芬芳,再孤独的心境也会江山再造,充滿诗情画意。
历年九月,许多花草绿叶开始忧然众谢的时候,丁香的叶色却煞是美丽。一片一片的圆叶上,泛出幽绿的世界,清楚地暗示人们什么叫生命的顽强与延续奔放,无数的碧叶在瑟瑟秋风中迎风摇曵,漫步丛中,可以在万物凋零中率意地享受绿叶的丰腴和叶语的甜美,周围所有的凋落会枯意顿减。那些明争暗斗的争研,在丁香顽强的绿色生命之中,显得艳力涌退,经不起岁月秋风的推敲。丁香,是众华绿色生命中的一种奇迹,她的叶语,也是万千岁月中许多物语都无法比拟的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