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时节麦穗香
尚红云
芒种为五月节。这个“芒”是指稻麦。这时节,田野里升腾着弥漫着新麦的清香。当夏日的骄阳洒满田野,一片金黄便隆重登场,这便是麦收时节,是大地赐予农民的金色盛宴。我走在乡间小路上,只见麦浪滚滚,仿佛是金色的波涛在起伏跌宕。麦穗低垂,仿佛羞涩的少女静待闺中,又似那满载而归的老农,荡漾着收获的喜悦。掐一把麦穗在手心里揉搓着,再吹去麦皮,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品味着那一股清新、馨甜的麦香,眼前便涌现出一幕幕记忆犹新的麦收场景。
俗语说“芒种割麦把镰钩”、“芒种忙,麦上场”。“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家家麦饭美,处处菱歌长……”,宋代诗人陆游的这首《时雨》更是道出了麦收时节农民的忙碌和欢悦。我从小生活在乡镇机关,对麦收并不陌生,对大地田野充满好奇的我喜欢跟着乡亲们学播种、施肥、授粉、收割……。对麦收记忆也尤为深刻,那时称之为“抢收抢种”、“三夏大忙”。所谓“抢”,是因为“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收麦最怕遇上下雨天、连阴日,一旦晾晒不及时麦粒发霉,大半年的操劳和心血便付诸东流。“麦在地里不要笑,收到囤里才牢靠。”记忆里各生产队都把麦收当成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小时候曾看过一部反映农村生产生活的电影《艳阳天》,当时不理解为了在大雨来临前将麦子收完,竟然不去寻找走丢了的可爱的“小石头”。虽然影片带有反映阶级斗争的浓重色彩,却也真实地再现了农村麦收的紧张程度。记忆中麦子还未泛黄,家家户户就摩拳擦掌,把闲置了大半年的镰刀等农具统统找出来,逐个磨得锃亮锋利。邻居们几家几户还要合伙在宽敞的村头田边提前修整出一个个场院,以备打场晒粮。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我喜欢那热气腾腾的劳作场面,也沉浸于乡亲们那喜形于色的欢快场面。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麦收期间学校有“麦假”,同学们都离开教室和课桌回到生产队里挣工分,我没事就跟着大人们来到田间地头。放眼望去,垄垄整齐的麦田一眼看不到头,男人们戴着“席夹子”(草帽),脖子上搭着毛巾,头顶烈日,弯腰躬背,让你形象理解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含义。割麦的男人抬头擦把汗水,又抓紧俯下身子劳作,妇女们则跟着后面娴熟地捆成一个个麦捆,然后用地排车转运到场院。那娴熟的动作、齐刷刷割麦的声音、片片倒伏的麦子,就像在大地奏出的劳动交响曲,看着、听着就十分惬意。小孩子们到处捡拾麦穗,不小心让麦茬扎了脚是很经常的事,有时碰巧了还能发现栖息在麦田里的小鸟,幸运了便能收获一窝鸟蛋,那是最快乐的童年趣事了。如今,小麦收割省事多了,只要地块合适,收割机直接开进麦田,瞬间就把整个麦秸全部吞卷进去,干净饱满的麦粒直接装袋,麦秸撒到地里便成了上好的肥料。
白天收割,晚上打场,麦收的晚上也是一派忙碌热闹。场院里,硕大的汽灯上足了发条,嗤嗤地闪烁着光亮,照得周围恍如白昼。脱粒机一刻不停地运转着,抱起麦秸投放进去,另一头的麦粒和麦秸便一起喷吐出来。风向碰巧合适可就省劲多了,站在脱粒机出口的村民只需用木掀往空中一扬,麦糠便随风飘洒,麦粒顺势落下。带着麦糠的麦子第二天还要摊开晾晒,乡亲们套上石头滚子来回碾压,待到彻底干透再扬上一遍,直到干干净净的颗粒归仓。
晚上的麦场是孩子们的乐园,爬上高高的麦垛,躺进软乎乎的垛顶,嗅闻着清新的麦香,听着虫鸟的呢喃,再数着满天的星星,那真是舒服惬意。没有电灯的乡村夜晚天空格外清澈,仿佛随手就能抓一把星星。那时并不会唱“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后来,我们学会了这首歌,每每唱起,思绪就回到了那个村庄和场院,回到了那个欢腾的丰收之夜。
“大锅饭”时代,麦子收成了也不全是分到各家各户,还要交公粮支援国家建设,那壮观的场面我多次目睹过。母亲那时在粮食部门负责收公粮,麦季一过,交公粮的乡亲们便肩挑手推,浩浩荡荡地排起长队,一如当年的支前大军,踊跃把最饱满硕实的粮食交给国家。看着辛勤收获的麦粒进了粮库,乡亲们由衷地满足和喜悦,那憨厚的笑容、淳朴的乡情至今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那时日子过得再艰难,麦收时节家家都会改善一下生活,大人们从缸里挖一瓢平时舍不得吃的麦子,吩咐孩子们去馒头房换几个热馍馍,或烙上几个香喷喷的油饼,炊烟升腾、饭菜飘香的山村沉浸在一片丰收的喜悦中。看着眼前颗粒饱满、正待归仓的麦子,想起去年那场多年罕见的大雪,想起那句农谚“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盖着皑皑白雪酣睡了一冬的麦子,如今成熟了。当白白的面粉陪伴着我们一日三餐,却不能忘了热浪滚滚的麦田里,农民兄弟那弯弯的脊背和黢黑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