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拍大西北（组诗）节选 作者：支禄

风拍大西北（组诗）节选     作者：支禄     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新疆作家协会会员、吐鲁番诗词协会副主席、吐鲁番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已在《诗刊》《飞天》《星星》《人民文学》《西藏文学》《西部》等国内、外80余种刊物发表诗歌、散文等千余首（篇）。主编《吐鲁番文集·2014诗歌卷》、出版诗集《点灯，点灯》、散文诗集《风拍大西北》。荣获中国散文诗天马奖；2007年，吐鲁番市授予“十大功勋记者”荣誉称号；入选2015年最美新疆人；2015年中国好人榜候选人；参加第十五届全国散文诗会；毛泽东文学院第四期新疆作家班学员。 大  风 在大戈壁 风，总是喜欢抱着沙子玩 这样抱着走 连风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一抱一抱的沙子 像我们一抱一抱的柴草 抱不动了，才停下来 我们终于看清风原来抱着 一座沙丘   高高的沙丘 远比场上的麦垛子大 远比八九个人 才能提起的碌碡 还大许多   风的力气好大 昨夜，把沟沿上长了五十年的大榆树 一巴掌搧到了沟底里    流   云 在西部 看到两朵子白云 一定想是鹰穿过的鞋子 不落尘土的鹰 才能把鞋穿得这么干净 干干净净地停在半空 看上去 一点也不扎眼   就别再提 土里来，土里去的麻雀子 上爬下跳的乌鸦 还有叽叽喳喳的火石鸟 一想到淘气劲儿 让人堵心呢   后来，回到陇中 很少看到新疆天空的鹰了 怀念鹰的时候 总是想到鹰那天穿过的鞋 像云一样 从一个人的心里飘出去 稍稍一咳嗽 却又匆匆地折了回来    小  草 在西部，小草是见过 大世面的   遍地沙尘 雷电的长鞭，惊心地 打在高高的天空 哗啦哗啦地闪着 对草来说 这远不如在云的背后 仰起头，咕咚咕咚地 把西北风 当一壶壶烈酒喝   之后，才淡淡地 躺在沙丘下 看流云，从鹰的 左眼里出来 又匆匆地钻进了右眼     骆   驼 一峰骆驼 只有把背了 一辈子的山峰卸下时 才感觉老了 咀嚼不动的岁月 铁钉一样 嵌在牙缝里   熟悉的雪山 不再把它们当作朋友 不再喊它们 把堆在半天门的雪 从一朵云驮到 另一朵云背后 它们再也赚不到 度日的银两   它们真的老了 颤抖地，摸索出身上的骨头 像我们摸出身上的烟袋 在沙丘之上磕了一下 恓惶地吹奏 人们终于看清 一生辛苦的骆驼 胃里装着无数的黑风暴 肚里盛着 一场又一场电闪和雷鸣    沙  丘 大风，马的嘶鸣 之后，丢下一个沙包   两汉的金银手镯 唐宋的车辕、草鞋 干粮、绸衣、缎子的鞋 以及大漠长河落日圆的诗句 深藏于此   有人把骨头裹在沙包里 风稍稍一停 他们就出来了 背着自己的骨头回家   其实，在大漠戈壁 许多骨头 让风吹成了一粒粒沙子 然后，了无踪迹 能把自己的骨头 背回家，也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镰 刀 我知道你是为麦子而来 为一川的金黄 老牛一样  伏下身子 大口喘气  整个后山 传来雷样的  一片密密地喘息声   你一直想着把自己 怎样去幸福地累倒 然后自足地舒着两腮 再站直自己的腰身 在月光下   我终于 看清了你悲悯的面孔   镰刀   闪着柔性的光芒 在如河的露水中  在半坡月光中 系一条山路  像系着 一根草绳回家   又一茬麦子收割完备 镰刀  你为什么 还站在田埂上眺望 迟迟不肯离去  你不累吗 难道坚硬的苜蓿 以及比苜蓿更坚硬的 在等你去一茬一茬地收割   镰刀   我看见让风吹裂的身子 让月光啃出的伤痕 镰刀  你不疼吗 你为什么不呻吟一声 你这比土地还沉默的面容 让我在远隔千里的故乡如此揪心   镰刀  当你一颠一颠走回故乡 已是一年中最后的月份 然后  拍掉浑身的尘土 蹲在粮仓最近的地方  早已泪光满面   我只是想  在今年的 大雪来临之前 镰刀  你就回家吧 不要再让雪  跌倒的伤口 纠缠的疼痛  横贯你 来年劳动的艰辛里    夜  行 风的脚步越来越轻 那拉提河的水 像门前的老黄狗 挣着一条长长的铁链 满河沟，咵咵地响   一些叫声，抱着腰部不松开 一些叫声爬到肩上不下来 一些叫声塞进眼眶 让人像睁眼瞎，不知如何赶路   这样想的时候，河畔 幽灵似的跳出一盏灯，心里猛地平静了   在新疆，看见一盏灯的亮光 再渺茫的行程，都有暖暖回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