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东，我诗歌的家国 作者：张沐兴

  衡东，我诗歌的家国（组诗）           作者：张沐兴。湖南衡东县人，当代诗人，笔名：木头说话、湖南大少。已出版诗集《石头不曾停止呼吸》、《因为》、《张沐兴新闻诗选》、《诗意南岳》，《时光之绸》，散文集《鹤约》等。   【】草市之诗 白云沉进了水里 那条以洣水命名的河流 接受了太多白云陌生的爱 流水带走了时光 而两岸的人们更加蓬勃 那些弯腰播种的人 一转身会变成浇菜、捞鱼的人 他们有不同的样子 却共用一副坚韧的脊梁 老人躺在棺木里被埋到山里 换副面孔成了婴儿 眼睛保存着明净与憧憬回来 村庄在树荫里呼吸 如果喜鹊与白鹭们不需要话语权 风的秘密就交给树杈上的巢 嵌于一幅安静的画中 黄牛在田间撒野 鸡鸭被长期纵容有加倍的任性 但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 都被莫名的引力牵着 炊烟升起，或者灯火点亮 这种力就在空气中汹涌 灵山上的小庙把这力灌进钟声 神灵就加入路人的背影 一棵松树站在临水的山崖上 它看到的国家是弧形的 但如此之小 小成二十个具体的村名 在其中的江田村 有户人家的孩子成了诗人 他不曾赞美过 草市，这青山绿水多么逗人爱 只是在心中认定 这里有世间最辽阔的天空 但星子却比别处更拥挤 以致于不断掉到寻常人梦里 也有不少掉在了草丛 闪亮之后，被巨大的美消融   【】江田村的灯盏 在我的老家江田村 田野的草籽，油菜 路边的李树，桃树，月桂 属于带灯盏的植物 它们发亮的时候 光阴就没有白天与晚上的区别 在我的老家江田村 黄牛带灯盏，小狗带灯盏 它们在路边 在村口，在院落的门前 哪怕下雨，也淋不湿 它们眼眶里两盏柔和的光 麻雀与白鹭起飞的时候 也带着灯盏去远方的 它们的啼声里散发着光芒 这种节能型的灯盏 并不消耗电力与油料 却能让所有人的内心 一下子亮起来 江田村的山峦与河流 也是带灯盏的山峦与河流 在我的梦里 太阳不是太阳，月亮不是月亮 而是江田村山水的供电所 我写的每一首诗 都被江田村的灯盏点亮   【】感恩 上天宠爱，给了我中国 湖南，衡阳 给了我江田村水稻，棉花陪伴的童年 佛居于衡山，神行走在邻里内心 雨水恰好，让一个农民的孩子长成诗人 多好的时光，春夏秋冬有神秘的交替 但鸟雀将天空划分为可知的 与未知的，炊烟有抚摸云层的爱好 没有人因为忙碌或者悠闲而羞怯 我的人民无论种地，做工，经商，还是读书 都愿意把梦想举得比身体高出一些 足不出户，浪迹天涯 他们都能在头顶找到自己豢养的星子 在衡阳，我说感恩就类似了一条河流 它接纳了蒸水，耒水，洣水 以湘江之名入洞庭，入长江，入大海 这美好的人生不属于某一个人 它有一滴水的幸福，也有整个尘世的辽阔   【】我爱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 其实是这么一些尊称： 学语时是母亲，父亲，祖父，祖母 叔叔，阿姨…… 年纪再大一点，是邻居，老师，同学…… 年纪再大一点，是朋友，同事…… 这个世界 其实是这么一些地名： 江田村，草市镇，衡东县…… 眼光再远一点，是湖南，湖北，北京…… 眼光再远一点，是中国，是地球 这个世界 其实是这么一些事物： 把我的心不断抬高的星空 把我的灵魂不断拉近的大地 在其间运行的星星，在其间呼吸的山河 过程再具体一点，是飞鸟，是游鱼…… 过程再具体一点，是柴，是米，是油，是盐…… 这个世界 其实是这么一些命运： 欢乐，忧伤，愤怒，埋怨 感受再多一点，是为了亲人，身边人 感受再多一点，是为了路人，陌生人，全人类 这个世界 其实是这么一些牵挂： 生活，爱情，祖国，人民…… 时间再从容一点，我要爱上被我忽略的 时间再从容一点，我要将我爱过的再爱一次 这个世界 如此丰富，我显得微不足道 这个世界 如此广阔，我显得一生短暂 我多么爱都只是它尘埃的一点点 我多么爱都只是它美好的一点点   【】从江田村爱起 我的祖国。我不敢随口说出：我爱你 我担心激昂慷慨的表情不够持久 我担心方言的口音配不上内心的真诚 我担心嗓门高了会类似说大话 而低了你们又会听得含糊 请原谅我的迟疑，我的木讷，我的胆小 我不是不爱你们。我多么渺小 如同一粒谷种，一粒草籽 请同意我从江田村爱起。从眼前的一丘田 一场春天的雨水爱起，从播撒谷种的 一双粗糙的手爱起，从不需掌握修辞的 小地方小人物爱起。爱这大地一样的沉默 蒲草一样的坚韧，爱这蚂蚁一样的勤劳 耕牛一样的厚道，爱这作物一样潜伏着的甜 与善良的基因。我的爱太细碎，太卑微 请让我从江田的细枝末节爱起 如果不经过他们，我的爱，对一切都太遥远   【】写下爱情 我可以把你当作我的江田村 写下你安静的眺望，暗夜灯火一样的温馨 细碎，坚忍，如草木般茂盛的心怀 我可以把你当作我的湖南 写下你峰峦的清秀，大于闪电的战栗 在桃花里汹涌澎湃的汛期 我可以把你当作我的祖国 辽阔无边，却又总在眼前。快乐与悲伤 使所有省份血肉相连，河流将大地抱得更紧 四十岁还在写诗的人啊，我绞尽脑汁 将爱情在赞美之词中挪来挪去 直到如今，我依然不知怎么写下你眼睛里的天空 这前世的云朵，百年之前的暖与沉醉 【】对一个村庄的祝福 对一个村庄的祝福，我喜欢作具体的 表述：湖南省，衡阳市，衡东县 草市镇，江田村。这样，我的语言的体温 我多情的拥抱，可以多一些从容 作为一个爱得具体的人，我希望我的祝福 加入小河的流淌，平静，安然 把豆荚，油菜的白天与夜晚悄悄地滋润 然后缓缓地将乡愁在梦里边搬运一遍 我希望我的祝福，与蜜蜂一样 从桃花到李花，把大地上难以察觉的甜 移进生活的罐子。人们在田畴上往返 幸福如同影子紧紧相随，高高低低的作物 儿女般乖顺，轻易就摘下腰间的酸痛 与疲惫。只有在江田，我曾经生活的地方 祝福可以不羞涩，可以从一朵南瓜秧上开始 它举着黄金的唢呐，从村头到村尾 每一声都能得到一户人家的回应   【】大雁不是没有自己的祖国 我一直在幻想，该怎么弄懂它们 它们在天空写下了自己的短诗 还有，它们简单的音节里 多少是爱，多少是怨 这样的时候，我与所有在外流落的人一样 根本不需要道路就可以回乡 苍茫啊，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苍茫 一支野菊得到的苍茫并不小于一个国家的秋天 我的苍茫只有短暂的一生 而大雁的苍茫，让大地与天空得到了无数次 在衡阳，在江田村 它们给我的秋天安上了翅膀 我的影子，只有它们可以复制 而且直接与云朵印在一起 大雁有飞行的命运，不是没有自己的祖国 孤独的时候就回到了的内心的深渊与灵魂的故乡   【】把路修到江田村 在江田村，我看到那么多松树 那么多油菜，那么多白鹭 它们似乎在世外。与它们经常联系的 只有我的乡亲 乡亲们的咳嗽因为孤独而显得遥远 这种远，太阳到达过 月亮到达过，星子到达过 我的诗歌也会经常回到江田村 但我的身体一年只能回去很少的几次 诗歌可以走在干净，平展的纸上 身体要经历的路坎坷，要一脚泥，一脚水 要心力交瘁 江田村，给了我诗歌的地方 却没有一条平坦，宽敞的路通向它的美 其实，所有天堂一类的地方都不需要路 蟋蟀的短句都会让它惊动的江田村 并不想有太多的打扰 我只是希望，有了一条好路 上学的孩子们与春天可以走得快一点 大豆与花生回家的步子可以更稳当一点 而通往江田村的路再好 我也走得跌跌撞撞，太多的乡愁 让我如山坡上那条步履沉重的老黄牛 但可以让你相信 我在的地方，可称天堂，也算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