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碾上的乡愁
(高吉音乐工作室)
主播:吉荣耀
每次回到故乡,首先亲近的便是村口那爿老碾,以及在此压碾的父老乡亲。亲人相见,嘘寒问暖,同叙离别之情,共话浓浓乡愁,别有一番幸福感。
故乡的老碾,是一爿槽碾。底座是一块长方巨石,中间挖了一个槽,碾砣是一块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形石头,中间挖了一个孔,穿插了一根3米多长的木棒,木棒的另一端架在半根带杈的木头上。老碾虽不大,但历史久远。相传明朝成化年间,老祖宗在此定居,老碾便应时而生,至今已有几百年了,它不仅见证了我们家族来时的路,同时寄托了故乡的无限乡愁。
说起这爿老碾,不得不提我的祖先。据老人们讲,老祖宗原是明朝成化年间临沂城里港头村的一对夫妻。因家境变故,夫妻俩便用筐挑着独子,一路向西逃荒要饭,来到了现在的家乡。起初住在家乡那条小河的下游的石棚里,后来顺河而上,来到河的两旁筑石屋而居,辈辈单传,艰难地繁衍生息。若干年以后,又搬迁到山沟最平坦的地方定居至今。那时整个山沟的土地,都是祖宗一辈辈开垦的。不仅种植小麦谷子高梁大豆等一般农作物,而且栽植了大枣桃杏等果树,日子过得还算挺安稳。后来山沟里又搬来一些逃难的人,勤劳善良、乐善好施的祖宗,便把自己开垦的土地分给他们耕种,互帮互助,和谐共居,结亲联姻,共度难关。由于族人不断繁衍,人口愈来愈多,种植的粮食要磨成面,在当时没有机械加工的情况下,祖宗便想了个办法,用石块打造槽碾,于是便有了故乡这爿老碾。
老碾所处的地方,便成了父老乡亲的欢乐场。一天到晚吱吱嘎嘎不停地转,为每家每户碾压各类粮食:小麦大豆谷子花生玉米甚至辣椒炸药等。凡是能碾压的,都碾压过。每家每户压碾时,有单人压、双人压,还有接力压,一人压碾,众人围观,小孩子做游戏,大人们拉大呱,嘻笑怒骂,热闹非凡。苦乐日子,就这样随着石碾的不停转动,碾过坎坷,勇往直前。
记得小时候茶余饭后帮着母亲压碾,成了一件美差。因为不仅学一门技巧活,而且能听大人们拉呱,尤其爱听堂嫂唱歌。我的一位堂嫂未嫁到我们村时,就是山沟到两头有名的农民歌手,什么"公社是棵常青藤,社员都是向阳花","我是公社小社员","正月里来是新春","绣金匾"等歌曲,她不仅会唱,而且会表演,是我们大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主力队员,还当过我们小学生的音乐老师。那个年代农村业余文化生活匮乏,除了一年难得看几次电影,每天听几次广播外,听堂嫂唱歌、学歌便是我们这些小孩子们的一大乐趣。堂嫂的嗓音很好,女高音,很有歌唱天赋。可惜生不逢时,若在当下,肯定不比"草帽姐"、"大衣哥"差。那时我们不止一次的问堂嫂:为什么这么爱唱歌?堂嫂发自肺腑地说:唱歌是天性,我想唱歌我就唱,唱起歌来心情特别舒畅。
老家的石碾,原来坐落在村子中央,给族人带来了不少方便与欢乐。但也有烦心事:我的一个堂哥,老大不小了还没娶上媳妇。后来一个媒婆告诉他:娶不上媳妇,是因为村里那爿石碾的碾棍头朝他的家门口,把他的美好姻缘给搅和黄了。堂哥听了媒婆之言,非要搬迁石碾,为此与家人闹得不亦乐乎。父亲了解到这一情况,主动登门劝解,并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将石碾搬到我家门口。父亲说一不二,第二天村里几个壮劳力便把那爿老碾挪到了我家大门口。母亲埋怨父亲:人家怕搅和,你家就不怕?父亲满不在乎地对我说:我儿自有我儿福。姻缘不是碾棍子能搅和黄的,事在人为嘛!挪碾以后,我的堂哥的确也娶上了媳妇,生了孩子。但与碾棍无关,盖因村里男劳力偏少,他又勤劳能干,凡事水到渠成吧!
改革开放以后,我们村里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很多人回流到祖先逃难来的地方一临沂城,而且在那里买了楼房,安居乐业。老家常住的只剩下几个老年人,几乎成了空壳村,于是那爿老碾便时常寂寞起来。除了逢年过节偶有热闹再现,平日里很少听到吱嘎吱嘎的碾响声,还有那诉说不尽的百年乡愁。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每次回到故乡,坐在村口那爿老碾旁,双手握着素不相识的儿童的小手,不由得想起贺知章的《回乡偶书》这首诗来。故乡老碾的前世今生,以及黏附在老碾上的浓浓乡愁,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令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老泪肆淌。"不忘初心,不忘来时的路"。此心此念,如老碾之轮,载着百年乡愁,一直前行,风雨不停,走进新时代,共赴美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