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乡 的 白 桦】 作者:李惠斌
在东北乡下的屯子里出生,在那个大山沟子里长大,我家那个老屋的前后左右都是白桦树。小时候读曲波的《林海雪原》,总是一个劲地翻看那些惊心动魄的剿匪故事情节,买小人书天天看座山雕那帮土匪刁钻狠毒杀人放火,终于被解放军剿匪小分队歼灭。等我长大了,再次翻开这本耳熟能详的《林海雪原》时,我却真地被另一番情景所迷恋,那就是森森林海,皑皑白雪,密密灌木,飒飒朔风。前不久我又到威虎山影视城和夹皮沟景区走了一趟,参观了“威虎厅”和“九群二十七地堡”,然而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些用白桦树的树皮搭起来的一排排土窝棚,来到这里就好像走进了白桦树的世界。时过境迁,当年的硝烟早已散尽,唯有这涛涛林海之声,还在向人们讲诉着她的不平凡的过去,招引着我奔向那崇山峻岭,去拥抱那坚硬挺直的白桦,跑进这白皙美丽的蓬蓬勃勃的白桦林。因为是冬天,身后雪地上留下的是一行行一串串凌乱的参差不齐的深深的脚印,就算你站着趴着查来查去,咋数也数不完。
我的家乡的那些白桦,大多生长在那条叫牡丹江的大江两岸那些低矮的山坡和高岗上,或者是长满乌拉草的潮湿的大草甸子里,她们与柞树、椴树、松树为伍,从不嫌弃那些密密麻麻的矮小灌木丛,有榛子树,还有刺玫果树、山核桃树、野枣子树等,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木本植物,她们挤挤擦擦地簇拥在白桦树身旁,有风时一并摇动身姿翩翩起舞,风静时招蜂引蝶,为白桦树描摹出万种风情。漫山遍野的树木中,唯有这白桦树最为抢眼,她肌肤白嫩,苗条俊秀,或独自行走,或结伴而行,宛如万木丛中的美女和少妇;她枝干向上挺直,从不旁逸斜出,或驼背弯腰。到了冬天,她与白雪相映衬,更增添了北大荒冬天的银白纯洁的大美情趣。偶尔有一两只啄木鸟飞来,咚咚咚、嗒嗒嗒,敲了好一阵子,为老白桦树体检一番,又轻飘飘欣然飞走了,悠哉悠哉地消失在密林之中。山坡上是有小路的,曲里拐弯的一眼望不到头,这是进山的必经之地。农民朋友们冬闲时进山捡干树枝回家用来烧火热炕,但是他们无论是赶着牛马车或是推着独轮车,或是拉着爬犁,哪怕是装满了干柴,但谁也不会刮碰路边的白桦,真的把她们当作了自己的媳妇和闺女。也许是白桦长得太漂亮了,袅娜轻柔,人们根本不忍心去触摸她,更不允许谁去伤害她。雪地上的脚印子总是绕着白桦树而过,树下的积雪也总是厚厚的完整的,像是有意护着树根,让白桦凭添了几分风韵高贵和几分撒娇傲气。
不过白桦树也曾遭遇过厄运。上个世纪末,农村和林区林场盲目垦荒开地,许多大草甸子和黑土层厚实的山坡都被大型推土机的履带碾压而过,轰隆隆的机械牵引着铁犁铧掘开大片大片的山地,乡亲们眼睁睁看着一棵棵老白桦树被砍断,还有许多小白桦树被连根推起,乡亲们心疼啊。开荒的主人要把树木堆起来烧掉,是村民们央求着挑选出那些笔直的白桦树,一根根扛回家,留着夹杖子盖房子或修建猪舍牛圈时使用,也算是留个念想吧。恰巧在刚开完地那年冬天,我带着孩子回山里林场老家走亲戚,果真看见许多老乡的院子里堆积着一垛垛白桦树,原本白嫩的树皮已经支离破碎,白桦树遍体伤痕,我看了觉得很寒心。还有东一堆西一堆的白桦树的木屑,新老树皮被扒下用来烧火取暖,树枝也被锯成一截一截的。我记得那天还刚刚下了一场雪,清雪覆盖下的白桦显得苍老无助,而且灰暗黝黑,早已没了往日的秀丽端庄的风采。
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大自然也是有灵性的,人们善待她,她就会造福于你;如果你虐待她,她将回报你无情的灾害。水土流失,沟壑纵横,这就是我看到的乱开荒乱采伐的后果。当人们真正意识到环境重要的时候,首先给我恩赐的还是这一片片白桦林。是的,白桦是有感情的,告别了伤痛,经过短时间的休整打扮,又焕发了青春。她依旧美丽动人,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丰腴起来,熠熠闪光,她迎风招展,与树伙伴们比着疯长,长高变粗,吸人眼球。还是那片草甸子,还是那矮矮的山坡和高岗,被焚烧的乌拉草又铺垫出满眼的广袤辽阔柔和细软的“碧云天,黄叶地”,当你在没膝深的雪地上奔跑过去,白桦树会焦急而又温柔地等着你抚摸,请吐出迷人的气息。本来北风刺骨,在这里一会就风停雪静,棵棵白桦树开始手舞足蹈地张开臂膀,欢迎我这个老朋友的到来。身边有几只山鸡扑愣愣飞开,刚才它们还在白桦树下的灌木丛里觅食,因为有粗大的白桦树罩着,它们觉得安全,是我惊动了它们;但我相信,过不了多会儿它们还会飞回来,因为它们离不开这片俏丽慈爱朴实友好的白桦。
雪后的白桦林空旷辽远,人迹所致,白桦不再沉寂。晴日里,我们在白桦林中奔跑着,寻找着狍子、狐狸、野兔的足迹,有时被雪下面的草墩子绊倒了,灌了一身子凉雪,“哇,好凉呀!”我们哈哈大笑,索性脱下棉衣,使劲地摇动起来,每人抱着一棵白桦喘息,笑做了一团。这就是我家乡的白桦,多情善感的白桦,她不是在遥远的地方,她就在我的身旁,我是大山的儿子,我愿永远依偎在白桦的美丽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