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竹菊赋
作者: 峻毅 朗诵: 海之魂
生性喜好涂涂画画读读写写者,大多钟情于梅兰竹菊,抑或是受民族传统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习惯把她们拟为感物喻志的象征,具有一种审美人格境界的向往;抑或是因为她们具有清华其外、澹泊其中、自强不息、不作媚世之态的共性,令人敬慕;抑或什么也不为,纯是一种性情,比如我……
——题记
赞梅
在梅兰竹菊“四君子”中,梅被排在最前,这大概与她在一年四季中总是赶着向人们传递春的消息,被誉为“东风第一枝”不无相关。
梅向来也是被歌咏得最多的花儿之一。有名的就有欧阳修的咏梅“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这首词上阕写行者的离愁,下阕写行者的遥想即思妇的别恨,从游子和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欧阳修笔下的梅虽然寂寞,却含有文人孤芳自赏和清高的含义。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毛泽东在《咏梅》中的“它在丛中笑”、“犹有花枝俏”,奔放、灿烂、热烈,充满活力。
梅本性情趣盎然,如果有大雪相交辉映,红白相间,犹如一位清亮女子立于眼前,真算得是人间的妙景。吟咏王唯“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遐想人花相映的风情,实在是一种言说之外意境。
前年春节,我刚出院,好友听我时不时地赞梅,想我可能向往大自然的新鲜空气了,于是驾车带我去游“灵峰探梅”。
“灵峰探梅”位于杭州西湖之西、灵峰山下,是著名的赏梅胜地,当年欧阳修先生曾经频频光临,留下了许多词章,只可惜我喜欢先生的散文甚过他的词章,总是觉得他的词章虽然清爽,毕竟含着缠绵和忧伤,而我不喜欢有太多忧伤的文字,所以用工笔小楷抄写下了他的《醉翁亭记》,放在案头,以为是难得的豁达。
踏进梅园,疏花点点、清香远溢的梅花,令我心旷神怡。梅花不畏严寒,迎风傲雪,独步早春,幽香独韵,浓而不艳、冷而不淡,那疏影横斜的神韵和清雅宜人的馨香,是其他花卉无法相比的;她于冰寒风雪中显出的不屈精神和顽强意志,历来被人们当以崇高品格和高洁气质来歌颂,那种凌寒留香的品性令我深深钟爱与敬佩。
探梅回来,我好像是精神了许多,信心十足,这多半是梅花的高洁、典雅、冷峭、坚贞感染了我,是她的不畏寒冻、雪中傲然、坚忍不拔的顽强意志给了我深深的启迪。
我之所以赞梅,赞的是她铮铮铁骨、浩然正气、斗雪傲霜、独步早春的精神。
赏兰
老爸喜欢种花,姑娘时我就受染。自从出嫁,整天忙于工作、育儿、家务,仅有那么一丝空闲用在读书写作上都不够,再也没精力伺弄花花草草了,兰花成了我日常生活中最少接触的植物。最近,知我喜爱兰花的师傅,让花匠弄来一盆九头兰,放在办公案上,整间屋子都有了生气,让我好一阵感激。典雅文静的她,一株多枝,一枝多朵,朵朵盛开,十分招人喜爱,我一闲下来就会情不自禁地欣赏她,时不时地给她一个注目礼……
我喜兰花,并不是因为她出身名贵,养成好可以卖得一笔好价钱,纯因她那股淡淡的幽香令我喜爱。有那么一盆兰花摆在案头,抬头凝视,总能令我遐想,做人就该像她那样,不管地位高低,不管能力大小,不管富裕贫寒,都该静静地释放自己的原味,哪怕这种味道淡得别人根本闻不到。
先不说兰花有“吹气如兰”、“空谷幽兰”之类的外形比喻,光是对其品格之喻,文人墨客们喜欢将她比作谦谦君子,说她是“终年不凋,幽香清远,神静韵高”,对她可算是推崇备至。宋代画兰花的人甚多,据说苏轼就曾画过兰花,而且花中还夹杂有荆棘,寓意君子能容小人。南宋初期,人们常以画兰花来表示一种宋邦沦陷后并不随世沉浮的气节,当时的赵孟坚和郑思肖,被同称为墨兰大家。兰花名列四君子“梅兰竹菊”之一,以形态贤淑、花香幽远被誉为“香祖”确不为过。
我在杭州治病的时候,常逛西湖,看到西湖,不免想到欧阳修先生的“兰桡画舸悠悠去,疑是神仙,返照波间,水阔风高扬管弦”。词章中没有直接写兰,仅仅是写了画在画廊上的兰花,先生情笃,竟然“疑是神仙”,所以我觉得他对兰花是有感情的,当我读他的散文《六一居士传》时,心里不免有些缺憾,“六一”其实该改为“七一”,再增加——一盆兰花。当然,这仅是小女子的自我揣度,我并没有看到过先生在家中养兰花的记载,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固执地认为先生是喜欢养兰花的。
兰花不骄不媚,气质超凡脱俗,具有真诚、美好的象征,具有君子之风。我欣赏兰花,我宁愿将她视为一个优雅的女人,那种气质高雅、智慧闪烁、懂得自爱的女人,亭亭玉立,芳心可可,亲睹芳容,令人心旷神怡……
喜竹
竹在江南很常见,我自然不好奇。我曾养过一株文竹,养了几年,最终还是让我放弃了,在我的办公桌上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并不遗憾,因为文竹并不是我心中真正的竹。
我喜欢竹,喜欢真正的大自然中的竹,是因为竹的气节,也因竹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宝,可谓是功能齐全,妙用多多。从务实的角度看,竹子的实用价值在“四君子”中无谁可比;从浪漫的角度看,竹子也是最为婀娜多姿,一片细竹植于房前房后,便使整个院落多了几分秀气。至于那漫山遍野的竹林,只要你往林中一站,那清凉的绿意,伴着淡淡的竹香,能沁人心脾。
历代文人骚客常有赏竹、画竹、慕竹、咏竹,咏竹的诗文不计其数,竹的清高坚贞始终被人歌颂,或以竹比喻品质气节,或以竹喻事明理,或以竹抒情言志。尤其是东坡先生,喜竹成癖,九百多年前不但给我们留下了喜竹的名句——“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而且他特别喜欢画竹,画风别具一格,几乎不分竹节,一笔之上,藏有“发泄意气的思想”。
说到画竹,古今中外自然要数郑板桥,他确是一个以竹自比的典型人物,只需寥寥数笔,笔下的竹便有了神韵,让画师们好生争相效仿。郑板桥曾写下了自己的体会:“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总之,意在笔先者,定则也;趣在法外者,此机也。独画云乎哉!”是啊!他从竹子千姿百态的自然景象中得到了启示,激发情感,经过“眼中之竹”,转化为“胸中之竹”,借助于笔墨,挥洒成“手中之竹”,即“画中之竹”。这也成就了“胸有成竹”的一段美谈……
再怎么阳光怎么快乐的人,也难免会遇上郁闷。这时候,我自然而然会驾车去竹林转转,吸引我去竹林的便是竹的气节。瞧她们,不管地壳有多坚硬,不管有山石挡道,该出土时便破土而出,夏不畏酷暑,秋不怕枯萎,冬不屈霜雪,面对换季变化,我行我素,自生自长,笑对自然,坚忍不拔。她们具有生不避地贫土瘠、伐后又可复生的顽强,这对于以物明志的中华民族来说,人们自然可以从中得到多方面的思想启迪而受益,我便是其中之一。
爱菊
菊在花卉中算不上名贵,但在梅兰竹菊四君子中,梅兰虽也是我所爱,竹也是我喜欢,但我还是偏爱秋菊多点。除了我生在秋天的因素之外,更多的乃是秋菊本身的品行,既是金色的,又是萧瑟的,这似乎在交接无奈与希望。
在秋风紧、秋雨密、秋寒浓的深秋,脱下夏日盛装的花儿们大失容颜,渐渐地凋零枯黄,而秋菊们却依然昂首挺胸,争艳怒放……
记得恢复高考那年的那个生日,是我有生以来最伤心的生日。因为我有一个被划为地主阶级的爷爷,虽然祖孙俩阴阳两隔从没见过面,但打我面世就注定了是地主的孙女,不管我再怎么拼命学习,闯过初试,拿下复试,但最终还是卡死在招生政审关,期待上学的希望再度破灭。那天,父亲把他珍爱的一套16枚的菊花纪念邮票送给了我。
我端详那16枚邮票中16株品种不一的菊花,株株招人喜爱,其中那花朵硕大饱满的“狮子菊”和细细长长、秀气飘逸“金丝菊”,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最美。我读懂了父亲“望女成凤”的心,希望出生在秋菊盛开季节中的女儿,能如同笑迎其来到人世的秋菊那样,不畏秋风狂啸,不惧秋雨横扫,亮丽依旧,百折不挠……
是啊!菊总能给我带来一种新的希望。硕大的花团,好像是先前未开时受了压抑似的,忽然解放,便尽情地释放情感。菊是花,但开得有骨。我见过其他花开,大多娇艳有余,气度不足,实难担起“怒放”一词。想想古人用“怒放”形容花开,真的很有意思,用在菊花争艳上再也贴切不过了。
我不知道菊花为什么非要经过严霜后才能“怒放”,但我知道这就是其被称为傲骨的由来。我想,菊花在严霜之下还可以将花开得这样典雅端庄,开得厚重又不失漂亮,实在是值得骄傲的。东坡先生写下“菊残犹有傲霜枝”,大概就是想将菊花的傲骨上升到某一境界吧。可惜,我养的菊花开过后不久便显得有气无力,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了,这是我预料中的,努力地绽放了一回,精血自然耗尽,哪会有余力再去“傲霜枝”呢?诗毕竟是诗,大多只是诗人的想象,或是寄托某种愿望,最终无法替代大自然的规律。菊毕竟是菊,非诗也。
与梅兰相比,菊花既没有梅花那样暗香疏影,也没有兰花那样幽香迷人,她只有一股淡淡的药味香,很轻,但也很沉,能直沁肺腑。开放在秋风秋雨的菊花,让我感觉到她有一种渴望在胸膛张扬,故而秋菊历代被文人雅客所欣赏,称之为“冷香”、“冷艳”。秋天不正因为有秋菊才淡去了我的萧瑟与寂寞?不正因为有秋菊才给我带来了清爽与美好?
一次在北京开笔会,有位文友向我推荐欧阳修诗词。我想从先生的作品里寻觅先生爱菊的踪迹,可是很遗憾,读完了整本集子也没有找到直接描写爱菊的诗章。那年秋天,我到三门峡采风,细嚼着北方秋天的味道,偶尔读到《秋声赋》时,突然发现欧阳修先生实在是位写意高人,他把文的品质隐藏在诗意之中,他在秋天这一收获的季节不谈其所关心和主张的政治改革,而是写“秋声”,可见其爱秋的心态。于是,我私下断定——欧阳修先生爱秋,也爱菊。
我爱秋菊,爱它的艳丽,更爱它傲霜凌风的品格和不折不挠的精神。我的一位师兄,出生在秦岭脚下偏僻贫穷的西北农村,年幼丧父,家境贫寒,后来经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