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 酷
作者: 雪 夫 朗诵: 海之魂
女儿自网上购物,替她拎回。
以为是啥稀罕物,拆开一看是鞋,跟四十余年前的球鞋极为相似:白色帆布帮子,胶底,系纯棉鞋带。再看包装盒,上面标有品牌与规格。还有几个字:流行款式。这也叫流行?简直就是以前球鞋的翻版,不瞒你说,你爹我十来岁就穿过了。女儿哈哈一乐,丢来白眼:太老土了,这种款式流行得很呐!
私下,我把这种鞋统称为白胶鞋,隐约记得叫回力牌,产地上海,四十余年前绝对是稀罕物。幺舅有这种球鞋,他是县篮球队队员,著名的12号。那时候县城热闹的地方不多,灯光球场算一处。球场用黄条石垒成,抵近看有些像城墙,场地抹上水泥,梯台很高,从上面往下看,状似一个巨大的泥盆。可以想象的是,一群白色的小点在暗灰色的盆子里跳跃,是一种什么样的帅。而每次幺舅打完篮球,回家后必将球鞋小心脱下,再整整齐齐地码放于窗台之上,那些鞋安静的样子,像随时待命出征的士兵。外婆每次洗鞋,待晒干后都会用白色鞋粉涂抹一遍。太阳下面,那是一种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的白。
后来,经不住我的软泡硬磨,养母买了一双,却是简化版,而幺舅的鞋是体委内部供给,市面上根本没有。
不过,我已然无限满足了。跑起步来,一左一右两团白色上下翻飞,无法不让人多看几眼。很快,鞋帮子由白变花,再由花变成灰黑,又不敢跟外婆讨鞋粉,就抹上白粉笔,虽然不太白净。
想起一个词——时尚,忽有所悟:所谓时尚,往往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比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兴的绿挎包,上面绣有毛泽东头像,或者五个毛体字“为人民服务”,又或者一个红五星。光阴一转,转到二十一世纪,一样的绿挎包,换成切·格瓦拉的头像,又时尚了。
再比如打火机,早前是嵌火石的那种。火石米粒大小,打火机屁股上有孔,塞入火石,拧紧弹簧,再拨动小轮,火花飞溅,浸透汽油的棉芯便扑地一下腾起火苗。这种打火机风光多年,但敌不过可重复使用的燃气打火机,买一小罐压缩天然气,压几下可用十天半月。不过依然麻烦,消费成本并不低。很快,一次性燃气打火机上场了,香烟摊子上一块钱一个,随用随丢不心疼。不信你看看机场安检口,那里的有机玻璃筐,里面随时有一大堆五颜六色的一次性燃气打火机。可是,不知何时,商场的男性用品专柜竟又悄悄摆上了汽油打火机,且是十分原始笨重的那种,掀开盖子,一种金属磕碰的声音轻轻传来,用完后闭上盖子,啪地一声脆响,恐怕该叫惊艳。至于标价,亦远在燃气打火机之上,少则几大百,多则一两千。
又想起一个字——酷,此字乃网络时代产物。流行与酷近义。过去穿衣,小孩子通常过年才能穿上新衣,平时的衣裤大多有补丁,以示艰苦朴素不忘根本。现在不同了,好端端一条牛仔裤,偏偏磨出几个洞。
并非看不惯,大概还未到看不惯的年纪,但分明感觉时光的脚步太匆匆。
其实,仔细一想,在这个互联互通时代,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越转越快。人亦如此,除非你自愿当白毛女,否则或多或少会跟酷字沾边。
青龙山人,诗词书法样样精通,算是在传统文化的海洋中泡至退休的。多年前,他说对时髦的东西不感兴趣,比方说家里拒绝装电话。然而没过多久,座机悄然摆上了茶几;又比方说,手机流行的时候,他也是拒绝。然而还是没有多久,他的裤兜里悄然揣了个小物件。于是我拿他开涮,他的理由倒也让人有点动容:怕有了手机再也写不出诗,又怕人家找他不方便。不过,我理解他这样被动接受时髦的方式,所以这个世界已“微信”几年了,连比他年长的成都的张新泉和刘云泉二位先生,都“微信”了,我依然没有逼迫他将小屏翻盖手机更换为智能手机。最多就是编辑《百坡》的那几天,将诗稿下载,打印妥当,往他家多跑几趟。
至于我,不小心也玩了一回时髦。情况是这样:上班的地方越发难以停车,若中午去接班,车位几乎是零;街对面新建一家大型超市,以往可以在街边停车,如今禁停。手机是小米5s Plus,上面有小米商城,在售电动滑板车,可折叠,一次充满电可跑三十公里。遂下单,三天后到货。赶紧安装好到楼下试骑,还行,一切都在掌控中。
我想,今后老子再也不必担心堵车更不担心无车位了。秋风乍起,寒衣吹拂,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站在滑板车上穿街走巷,酷不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