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散文】《我的外婆我的娘》作者/朗诵:海之魂

【在场散文】《我的外婆我的娘》作者/朗诵:海之魂

2019-10-15    22'58''

主播: 韩海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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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我的外婆我的娘 作者/朗诵:海之魂 “娘,娘,娘……”小姨一边用双手在半空中抓挠,一边含混不清地哭喊着……我摇醒噩梦中的小姨。小姨呆呆盯视着沉沉暗夜,哭着说“我没娘了”。 初秋,叶未黄。9月的北方,气候舒适,温度适宜。走过熙熙攘攘的凡间路,外婆的步伐静止在84岁的门槛上。 我没外婆了。 5年前,未及出阁我的娘就走了,头也没回。我知道这份痛。我把儿子已经10多岁的小姨揽进怀里,一任她泪湿满襟。 我想我娘了。 (1) “你姥姥没文化,脾气好,十个孩子没有动手打过一巴掌。”很小的时候,听母亲讲过外婆的故事——生养众多,除了有个叫莲琴的姨未成年离世外,四男六女十个孩子,个个出落得眉清目秀、英姿挺拔,尤其每人脸上那长长的睫毛下掩映的一双深深地眼睛更是惹人爱怜。 “那时候家里穷,你二舅5、6岁,吃糠,拉不出来,你姥姥扛着你二舅一路小跑到乡卫生院,灌罢肠,你姥姥用手帮你二舅抠出来的都是算盘子大小硬邦邦的东西……你三舅让你五姨看着,一个不小心摔到圪针窝,扎到了左眼,没钱医治,到现在你三舅一只眼基本失明……” 那么多孩子,那么多张嘴,在那个缺衣少穿的年代,外婆究竟是怎么养活这一大家子的? 每天晚上睡觉俺就数人头,人头凑不上,就让他们自己看谁还没回来。想起外婆说的话,我忽然想笑,却没有笑出声。 “你姥爷是小村里的会计,在世的日子,家里还勉强能糊口。七十年代初,你姥爷不在了。没了顶梁柱的家,你姥姥一下子失了主心骨……” 那是个“人多力量大,生的孩子越多越光荣”的年代,家里有十个八个孩子的并不稀奇。及至今日,也再次印证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自然规律,我的诸多表兄弟姐妹们,在外婆这一支根脉的繁衍下遍及各行各业。 只是,相对于其他表兄弟姐妹,除了这些记忆碎片,外婆于我而言是陌生的。我是祖母带大的。 (2) 那时,祖母住村西,外婆住村东。本就不大的小村,一条宽约五米左右的柏油小路笔直地连接着祖母和外婆家。可即便如此,记忆中,我不曾如表兄弟姐妹一样,吃住在外婆家里,或者在外婆身边,就如同在祖母身边一般自由任性。 4岁那年,虽然忘记了是如何依偎在了外婆身边,但我却清楚记得,打了一圈桥牌后,外婆扭头看了一眼她身边小小的我,淡淡地对其他几个老太太说:“俺这外孙女不俊呐。” 我不俊!小孩子对丑俊没有概念,但从那时起外婆的这句话便似魔咒般根深蒂固烙进我的记忆。及至后来被人夸说“好看”“漂亮”之类的话,我也不由得心里发虚,额头冒汗。加上小姨后来的“小时候抱着你出门,邻居们都说‘哟,没毛(头上几根小黄毛)、白皮(皮肤比一般人白)’出来了”,这句话着实坐实了我的丑。 本就跟外婆生疏的我,再也没有单独去往外婆家。 (3) “谁带大的孩子跟谁亲”。那时,白天,我是祖母的影儿,祖母到哪儿我到哪儿。晚上,我是我是祖母的宝儿,每晚临睡前,我会在便盆旁放置一张凳子,凳子上放一杯水,以便祖母夜半起解时,能及时补充水分。当姨们得知这事,戏谑我也如此去照顾外婆,我摇头噘嘴一百个不情愿地到了外婆家。 “早点睡吧。”外婆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挪动着那双三寸小金莲,颤颤巍巍掀开门帘,瞥一眼坐在炕上的我,话没落地便一屁股坐在炕前的灶火台儿上,随后扭转有些肥胖的身体,面向炕跪爬着,一耸一耸爬上炕。我有点嫌弃的往炕沿儿挪了挪。 “嫌俺脏啊。”外婆看出了我的嫌弃,笑笑,拍了拍腿上的灰尘。 很快,昏暗的灯光下,盈盈点点的灰尘夹杂着土屑味旋舞着涌向我的鼻腔,不由掩鼻再次向土炕边的窗台处挪去。外婆看看我又笑了,嘴里依旧哼着那不知名的小调,摇晃着胖胖的Shen子,“真嫌你姥姥脏嘞,俺知道俺没你奶奶爱干净。” 我和祖母睡的是床,但我想即使是炕,祖母肯定不会像外婆这样跪爬上炕。在我眼里,仅从衣着上外婆就和祖母相差很多。外婆所穿偏襟褂的前襟总是留有饭粒之类的东西,看上去有点脏,有点扎眼。祖母的偏襟褂上则永远干干净净,即便腿脚上需要缠裹的黑色绑带也会定期进行清洗。 不知道是不是真如外婆所言,我嫌弃她“脏”,跟外婆睡了一晚后,说啥我也不想再陪外婆了。 (4) 如果说,记忆中仅存的这两件事是横亘在我与外婆之间的“坎”,那么,后来每年的大年夜,家里的烹煮炸煎等里里外外收拾妥当、焕然一新后,我跟随母亲一起再到外婆家时,已经对这小脚老太太没了“芥蒂”与“敌视”。 “早点回吧,我这里都齐全……”待不到几分钟,外婆就会漾着她那似乎永远不知烦恼为何物的笑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挪动着三寸金莲,支撑着她高大、肥胖的身躯,颤巍巍地在屋里边说边走动。 “俺孩子有新衣服了吧。”外婆扭头看看我,“再穷不能穷孩子,呵呵,现在日子都好过了,平时都还穿新衣服哩……” 我不记得外婆家何时拆除了炕,但记忆中却有外婆每次从外面回来,手里不是拎着一个拣来的空酒瓶,就是线布头,甚至几张废旧纸张的影像。进屋后外婆不是塞进床铺下,就是藏进床底下,总惹得爱干净的小舅,在哥姐们回来时告状:“咱娘啊,啥破烂都拣……” 外婆跟小舅一家一起生活。说是一起生活,其实也就是在一个院里居住,但各开各的火儿,各做各的饭。听长辈说,小妗子不像其他三个儿媳,跟外婆极不对缘,即便哥姐们来探视外婆,她也不愿意踏进外婆的门槛。虽然如此,外婆却从不曾说过一句小儿媳的孬话。庸常日子,外婆屋里总是笑声不断,除了自家孩子的陪伴,更有侄子孙辈,甚至邻居,以及跟儿女们要好的朋友也都会来,跟外婆拉拉家常。此刻,我仿佛又听到外婆哼着那个不知名的小调,让眉眼里的笑满溢着,熏染着围拢在她身边的人。 那些年的我,懵懂地听着、看着身边的一切,记忆模式会偶尔储存零星片段。 (5) “傻孩子,哭吧,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姥姥了。”出殡那天,小姨推推傻愣愣的我。看着外婆的灵柩,我一星儿眼泪也掉不下来。 我想我娘。 呆呆愣愣,木然看着忙碌穿梭的人,我看见外婆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挪动着一双三寸小金莲,颤颤巍巍走进我的记忆长廊。 在封棺的那个午后,我坐在楼梯上,狠狠地撕扯着手里的袋装饼干,狠狠地嚼着,狠狠地盯着棺材。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上帝让我们母女分离后,他会跟我没完没了地开玩笑取笑我这个没娘的人,让我在往后的岁月里痛彻感受到没娘的无助和无依,以及漂泊流浪找不到皈依的心。 “婶子大娘一大堆,不如后娘一个人。”外婆伸手试图揽住我,我一个躲闪,没给外婆亲近的机会。 外婆擦擦眼角,“俺孩子从小跟奶奶长大,跟姥姥(认)生。” 我是一个“没良心”的人。母亲走后,父亲情感“外移”,被一个女人欺骗后,看着父亲落寞的身影,我曾试图促成父亲和寡居的大妗子组成家庭。大妗子为此事心里愁苦地在床上翻转好几天,事后找到二舅说:如果不是看她没娘昏了头,我早就狠狠骂了她。后来表妹听说此事后,认真地说:“这要是能成该多好。” 外婆没说话。我忽然发现:除了人畜无害式的微笑,外婆嘴里不停歇地哼小调呢? “他姐夫还年轻,看有合适的不,也算是给俺妮找个娘。”外婆不仅对前来串门的邻居说,也对自己的儿女要求道。 很快,五姨介绍了一个同事的姐姐,但要求父亲住女方家。 “什么,还想让我们‘入赘’?”外婆笑了。 终于,兜兜转转,在开明的外婆的鼓励下,外婆的大女儿——我的大姨为父亲促成了一桩姻亲。当父亲领着老伴儿——陈姨叫“娘”的时候,外婆拉着两人的手可劲地点着头、应答着。站在一旁的二舅悄悄地走出去,轻轻揩拭掉眼角滑落的泪。 终于,母亲走后冷清的家开始有了暖意。 我的外婆我的娘啊。 (6) 命运不可理喻,我行我素起来,任谁也改变不了、阻止不了它的为所欲为。 曾经每天嘴不停、可以自说自话的外婆,忽然有一天舌头发硬、不能打弯儿,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儿孙们想尽各种办法,最后起用了一个民间偏方:把老坟中的遗碗打碎、洗净、碾末后让外婆就着水喝下。但这也丝毫没能让外婆的舌头打弯儿、发出声来。尽管这样,外婆依然“啊啊啊”地用手比划着与人说话、逗人发乐。 然而无论怎样,人终究是要回归自然的。 外婆走了。 花圈几乎串起半条街,白衣白衫比比皆是,唢呐响器震耳欲聋。 “按理说,你姥姥活到84(岁),也算高寿了,可我这心里怎么还是这么难受?”小姨喃喃低语。 我娘活到54岁,正值壮年。除了迷茫与空洞,我无泪无痛亦无感。 我问过夜空:人生存的价值是什么?行走于世,人与人的邂逅、转身、错过、结缘……是偶然还是必然?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的使命吗?作为一个小脚老太太,外婆或许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坐标和方位,但她在经历了爱人的别,长子的逝,大孙女的去,二女儿的离后,她是怎么放下这纷纷扰扰的繁,用那颗坚强、乐观、朴实的仁爱之心站立、生存、勇敢地面对生活的呢? 人生相遇自是有时,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别了,我的外婆,别了,我的娘,你养我长大,为何不让我陪你到老?这一路究竟笑看了多少烟云与故事,这一生又经历了怎样的馈赠与礼遇?我知道,无论悲无论喜,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外婆肉身的回归而抛离这个世界。如果世上真的有灵魂,唯愿外婆的灵魂能够轻松上路,不带任何牵念与羁绊。84年的凡间情,外婆的笑、我们的思,将会留存记忆永不褪色。 后记:1999年9月19日外婆不再行走于尘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