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三题(散文)
作者:李春雷 朗诵:海之魂
鸭子梦
近日看到一个资料,论证鸭子是恐龙进化而来。细思极恐:我们吃鸭肉,不是在吃恐龙吗?昨天在湖边散步,发现水上有几只鸭子戏嬉,便禁不住多看几眼。那几只鸭子却浑然无视,仍在肆无忌惮地互相“嘎嘎”着,仿佛人类酒席上的高谈阔论。这些“嘎嘎”声,触发不少遐想。听起来,这些鸭语音节单调、蕴含无多。其中有什么内容吗?当然!只是,或许内含简单一些。但,那便是它们的生命节奏、生命密码、生命快乐和生命本能。它们乐在其中,乐此一生。这些单调和本能的鸭语,大抵还滞留在人类的前身——猿类的早期水平。推其内容,定然是最根本的生命关怀,那就是吃食与安全。第一种意思或许是:“快来吧,这里有吃的!”于是,众鸭争先恐后地跑过去。吃饱之后,对呼唤者投以赞许目光和“嘎嘎”道谢。从此,呼唤者更积极了,再有好消息便热情招呼。第二种意思应该是:“快跑吧,坏蛋来了!”于是,大家一起逃跑,躲避天敌。久而久之,鸭子世界便约定俗成了这两种相对固定的语音信息。现阶段,鸭语大约还停留在这个层次,但谁又能说得准呢。或许它们已经进步,只是我们听不出来。进步,是肯定的。只是,它们会向何处进化呢。当一只鸭子饱食无虞后,对同伴关于吃饭的呼唤就要怠慢,充耳不闻。这时候,呼叫方就会改进方式,不再说“这里有吃的”,而要说“这里有好吃的”。这时,被叫方会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当母鸭求偶时,特别是母鸭年老色衰、缺乏魅力时,眼神自然十分妩媚,语气应该格外热情。同理,当公鸭遇到年青、漂亮、性感且高傲的母鸭时,态度会倍加殷勤,语言会刻意温柔。此时,抒情的基因诞生了,这就是诗歌的前奏。如果母鸭对一只青涩或莽撞的公鸭不感兴趣,那么在面对性骚扰时,就要果断说不,就要瞪眼,就要警告。这时的声调,就会变得严厉而愤懑。此刻,另一种语意分蘖了。总之,鸭语鸭言,本色而简单,简单又复杂,而且在逐渐繁复和丰富起来。如果没有人类干预,几万年或几十万、几百万年之后,鸭子也许会变成类人类,或超人类,会有自己的文学、自己的科学、自己的微信、自己的警察、自己的农业、自己的工业、自己的政治、自己的梦想、自己的核心价值观。不要歧视鸭子。每一种生命都是灵物,都要尊重呢。
蚂蚁卜
我家楼顶空旷,便运土成田,种了三畦蔬菜。今天,写作之暇,翻土播种,却发现一窝蚂蚁,密密麻麻,足有千万。静静观察,它们不紧不慢,悠哉悠哉。在开会?在聚餐?在干活?不可知。虽然没有语言,却有分工,却有默契,却有计划,却有纪律,却有定力,更有快乐吧。快乐吗?当然。天地之大,蚂蚁之微。既然是生命,既然可以如此顽强地繁殖绵延,定然有其生命的快乐密码,若非,早已物种灭绝。如此微小的快乐,却是它们生命中天大的洪荒之力。于是,地球上的蚁类,虽是人类数量的亿亿倍,却组成着一个生机勃勃却又秩序井然的和平世界。忽然想,人类的前身猿类,不也曾如此吗?彼时,是几百万年的沉默。对于生命,对于明天,对于战争,对于生态,对于政治,对于爱情,对于文学,一切懵懂无知,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为了快乐而生存。在本能欢乐的同时,又在本能地开发着自身本能。于是,拿起了石头,磨起了石头,磨出了火花,引爆了火种,引燃了文明。人类的进化旅程,有亿亿个链条绾接。链条的每一环,都是一串密码、一条路径、一孔洞天。所有的洞天连通起来、通融起来,便是今日之文明。而今天的蚁类,仍是在自己原始的轨道上顽强地生存着、沉默着、快乐着、前进着。即使人类以五千年的文明智慧去教育、去宣传、去引导、去干预,也无可奈何。这,就是物种的宿命。所以,我家楼顶上的蚂蚁们,和地球上所有的蚂蚁一样,暂时只能这样默默地生存,默默地快乐,默默地等待。且等几百万年,且等未来辉煌。未来,谁可卜?问宇宙。苍冥无语。虽无语,却有意,那就是:地球,只是宇宙中的一只蚂蚁,而人类,只是这只蚂蚁身上的微生物。作为微生物的人类与蚁类,都是大自然的臣民,都有着恒定的轨道和遵守。最大的遵守便是:两相望,两无猜;两相邻,两无伤。种菜完毕,回到书房,且读天地,且悟真义。
蜘蛛叹
疫氛起伏,各自禁闭。处处核酸,路断人稀。昨天下楼散步,忽然发现前天刚刚停泊的两辆汽车之间,竟然架起了一张蜘蛛网,在寂寞的春风中荡悠悠。哦,这细密且精致的网,从汽车之间各拉两条经线,定下四角,又在中心设置一个营盘,而后呈螺旋状向四周放射,越边远,越稀疏。丝网透明,细微若无,拦截着原本视力微弱的小飞虫们。一枚螃蟹模样的蜘蛛,端坐营盘,虎视眈眈,守株待兔,以落网者为餐,美滋滋地享受着自己的小生活。我不禁惊诧,仅仅两天时间,怎能织出如此巨网?况且,两部汽车间隔超过一米,第一根丝线如何牵搭?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蜘蛛携带丝线,从一辆车跳到另一辆车上?不可能!难道是口吐丝线,以风为媒,随遇而安?也不可能!万能的人类,请你想一想,如果在两个完全断绝的山崖之间搭建一座桥梁,怎么办?这真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世界难题。几百年来,小孩子都疑问,科学家皆无语。宇宙之谜,太多了。大自然数十亿年进化,由简单到复杂,其中必有密码,只是人类不知。而人类最初的智慧,也全由大自然启发而来。比如网,肯定是看到蛛网之后,才想到结网捕鱼、捕鸟、捕兔、捕人。第二天,我再去看望蛛网,却发现了新情况。由于是春天,柳絮飘飞,挂在网上,把蛛网撕裂出一个个漏洞,破破烂烂。蜘蛛缩手缩脚地趴在上面,呆呆无语,忧心忡忡,却又徒叹奈何。我忽然明白,蜘蛛蒙受天灾,犹如人间遭遇“新冠”!其必咒曰:柳絮这厮,人类之浪漫,我辈之灾难,毁我家园、砸我饭碗,可恨该死!回到书房,我上网搜查,蜘蛛善织网、常迁徒。这张网破了,还可以异地织网、再筑新巢。世上总有飞虫,永远饿不死蜘蛛。所以,蛛类最终是安全的、快乐的,虽然它的寿命只有一两年时间,虽然它的世界里总有柳絮和风暴。其实,宇宙之间,也有一张无所不在的天网,在无声无息地却是残酷无情地捕捉着那些懒惰的、弱智的甚或桀骜不驯的飞虫。但愿人类,不是这只飞虫。原本,人类就像蜘蛛,既生存在自己的小网里,又寄存在自然界的大网中。大网与小网,都是生态,都是规矩,都有轨道,都有戒律,都不可逾越和打破。一旦打破,却又没有全新的、安全的建立,便是毁灭。人类,织好自己的保护网!(发表于2022年5月19日《天山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