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 • 黄以方录》六十九
先生曰:“先儒解‘格物’为‘格天下之物’,天下之物如何格得?且谓‘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今如何去格?纵格得草木来,如何反来诚得自家意?我解‘格’作‘正’字义,‘物’作‘事’字义。《大学》之所谓‘身’,即耳、目、口、鼻、四肢是也。欲‘修身’,便是要目非礼勿视,耳非礼勿听,口非礼勿言,四肢非礼勿动。要修这个身,身上如何用得功夫?心者,身之主宰,目虽视,而所以视者心也;耳虽听,而所以听者心也;口与四肢虽言、动,而所以言、动者心也。故欲‘修身’在于体当自家心体,常令廓然大公,无有些子不正处。主宰一正,则发窍于目,自无非礼之视;发窍于耳,自无非礼之听;发窍于口与四肢,自无非礼之言、动。此便是‘修身在正其心’。
“然‘至善’者,心之本体也,心之本体那有不善?如今要正心,本体上何处用得功?必就心之发动处才可着力也。心之发动不能无不善,故须就此处着力,便是在‘诚意’。如一念发在好善上,便实实落落去好善;一念发在恶恶上,便实实落落去恶恶。意之所发,既无不诚,则其本体如何有不正的?故欲正其心在‘诚意’。功夫到‘诚意’,始有着落处。
“然‘诚意’之本,又在于‘致知’也。所谓‘人虽不知而己所独知’者,此正是吾心良知处。然知得善,却不依这个良知便做去;知得不善,却不依这个良知便不去做,则这个良知便遮蔽了,是不能‘致知’也。吾心良知既不得扩充到底,则善虽知好,不能着实好了;恶虽知恶,不能着实恶了,如何得‘意诚’?故‘致知’者,‘意诚’之本也。
“然亦不是悬空的‘致知’,‘致知’在实事上格。如意在于为善,便就这件事上去为;意在于去恶,便就这件事上去不为。去恶,固是‘格不正以归于正’;为善,则不善正了,亦是‘格不正以归于正’也。如此,则吾心良知无私欲蔽了,得以致其极,而意之所发,好善、去恶,无有不诚矣。‘诚意’功夫实下手处在‘格物’也。若如此‘格物’,人人便做得。‘人皆可以为尧、舜’,正在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