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在闽南地区也叫" 过年"。平时整天忙于工作,总觉得过年很遥远,时光总在不经意间流走,随着天气的变冷,偶尔听到街上传来断断续续鞭炮声,便蓦然想起又快过年了,年味总能不知不觉涌上心头,心旌摇晃,从心底腾起一种对年到来的殷殷期盼。家乡的年味依然那样浓。春节到了,坂仔山乡店铺大多停业歇息,亲人团聚吃年夜饭。吃完年夜饭后三五个朋友聚会一起泡茶、侃大山,或者打牌,搓搓麻将。小孩们聚一起做游戏或者放鞭炮烟花。邻舍之间见面互相道贺。妇女们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在家待客泡茶,到了晚上叽叽喳喳一大群相约去宗祠门前看传统的草台戏,或者接神拜祖宗,忙得不亦乐乎,街前屋后,到处是爆竹声,烟雾缭绕,充塞着硫磺味。 小时候,过年是种期盼。″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这句王安石的《元日》中的诗句伴随着我们成长,那些快乐而又热闹的年景一直萦绕心头,总是那样鲜活而又清晰地映现在眼前。过年了,家家户户门上都贴上红彤彤的春联,屋檐下挂上各式花灯。花灯式样繁多,有玲珑剔透的宫灯,有代表吉祥富贵的荷花灯,有身影婆娑的仙女灯。我最喜欢的是爸爸特制的兔子灯,红红的大眼睛,高高竖起的大耳朵,一身雪白毛茸茸的身子,漂亮极了。春节时我们做小孩子可以到处串门走亲,自然可以开心地收到大人们寓意祝福的大大小小的红包,有了红包钱便可以去买自己平时喜欢吃的各种零食,买烟花鞭炮,四处燃放。春节里最热闹的应该是初一,初二早上"攻炮城″民俗活动。天一亮,中学大操场早就聚满了四里八乡过来的人,大操场中间竖起一根约摸碗口粗十几米高的杉木棒,木棒顶端横木上挑着两个直径六七十公分宽的大铁桶,铁桶外贴上印有城墙图案的红纸,便美其名为"城"。铁桶里装满了鞭炮,只要谁能够把点燃的鞭炮准确的抛掷进铁桶,从而引燃桶里的鞭炮,那就算攻城成功,攻城成功者就有奖品。奖品只是两只热水瓶,或者是三四条毛巾。尽管奖品一般,但许多大人们每年都会兴致勃勃前来参加,一个人挨着一个人把点燃的鞭炮往铁桶里抛。我们小孩子力气不够,只是在旁边拍手欢叫助兴。突然,乒乒乓乓鞭炮声在铁桶里震天般响起,霎时间铁桶里烟雾腾起,有人攻城成功了,成功者奔跑尖叫声,围观群众欢呼声、小孩子银铃般笑声,操场里顿时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攻炮城"民俗活动据说是郑成功为了训练水师而演变成一种民俗,数百年来,它成为闽台民间春节间不可缺少的民俗活动,成为一种浓浓的年味。 长大后,年味是一种团聚。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吃丰盛的年夜饭是春节里最为重要的相聚。吃年夜饭不只是一场聚会,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民俗的赓续。吃年夜饭本地人也称"围炉"。"围炉"就是吃年夜饭时在席边放上一个大火炉,炉里木炭烧得通红,既可取暖御寒,又寓意今后生活红红火火。随着西方文化的渗透,许多传统的民俗文化在时代变迁中消失殆尽。比如在吃年夜饭时还烧一盆火炉的习俗现在已很少见了。今年由于疫情影响,返乡的人少了许多,大街上显得有些冷清。为了疫情防控需要,逛街的人基本都佩带口罩。带着口罩过大年,成为今年春节的一道风景,也展示人们排除万难过好春节的决心。大年夜里,街上不时可见到祀福的案桌,燃香烧纸,碧气袅袅,鞭炮声此起彼伏,阵阵的烟花冲天而上,在黑黝黝的天空中映射出千般的色彩,美丽极了。我有个侄儿在广州开公司,响应号召,今年就在广州过年。大年夜他用微信传播与女朋友一起在宿舍吃火锅过年的情景,看得我年老的母亲欢喜得泪汪汪。本来孙子没回家过年,老母愁得吃不下饭,现在看到孙子平安无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后来我们分别向远方的侄子视频说几句话,有祝福的话,有鼓励的话,有开心的笑话,手机视频的云相聚,让天各一方的家人们仿佛还在一起"围炉"聊家常。无论环境如何改变,但聪明的我们总能想出好的办法,利用手机短信或微信互相道贺,共度一个祥和的春节。″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句闽南俗语依然是荡漾在人们心头一个温暖的字眼,她像一股温泉,在每个游子的心头暖暖地流淌。 春节闲暇时,无意间看到乡贤林语堂先生散文《庆祝旧历元旦》,感慨万分。大师出生于平和坂仔,秀美的闽南山水温润了大师的情感,闽南风俗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无论西方文化如何优秀,但中国传统文化和闽南传统风俗早在已深入他的骨髓。春节这个在中国流传二千多年历史传统的节日,已经成为每个国人团聚的心灵归宿。千百年来,不管走在何方,春节到了,年味就会在家乡流动,家乡在年味中浸润,那份浓浓的年味便能幻化成家乡的历史和人文活色生香的载体,变成凝结在旅途中无法忘却的乡愁。诚如林语堂先生所描述的,最后放弃科学理智抵抗,在一片乒乒乓乓鞭炮声中,自觉地坐下来愉快地吃起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