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写诗如潜泳、如采珠,屏住呼吸

顾城:写诗如潜泳、如采珠,屏住呼吸

2021-09-12    09'08''

主播: 灵动的水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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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顾城:写诗如潜泳、采珠,屏住呼吸 其实写诗,只需要一个读者,可能也就够了。中国古代也有这个风格,弹一个琴,有一个人,远远地坐在树下听。 说话难,说诗更难,因为诗一直在诉说一件无法诉说的事情。我们用日常语言来说诗很困难,至少对我是这样,现在的语言就像手一样,可以去拿筷子,拿勺,也可以写字,但当我去摘取玫瑰的芳香的时候,就无法把它采来,只能采来玫瑰。 李白说过一句话,我觉得算得上是对中国艺术创作方式的一个最精确的描述,他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朵花从水里长出来,天然,一点儿另外的东西也没有。“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也是一句讲艺术创作的话。一首诗是天做的,我们偶然就拿到了。 我们看唐诗,看《红楼梦》,说它是做出来的,它没有人工的痕迹,因为它是长出来的。李白、王维的诗就是这样长出来的诗,而杜甫的诗就有很多是做出来的。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人有这样的一种能力,天于是通过它做一个事情。在我感觉最明澈的时候,我觉得我成了空空的走廊,风吹过去,在另一边就产生了花朵和万物。 禅宗里说“心中有万法”,你心里是有一切的,只要你不干扰它,那么什么都有可能自然地长出来。“不识本心,学法无益”,也是禅宗的话,是同个道理;你不识本心而学法,不但不会有助益,还会造成对你本心的抑制和干扰。 一切的真知,一切的艺术,它都是从心里长出来的,从我们未知的一个地方到人间来的,通过这个人,通过那个人,到我们中间来的;当你不断地用与你本心的感知相悖的概念干扰、磨耗它时,它的生命知觉就越来越迟钝了,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艺术创造力,就越来越呆滞了。 所以我老是说艺术不是从书里学来的。我看见一首很好的诗,觉得很亲切,我觉得它是我,而至于谁是作者,文学史上有什么样的地位,那就是如果另有兴趣才会去关心的了。那是诗以外的另件事。 我看李白的诗,特别透澈的时候,我真正觉得是我的诗;这不是不讲道理,这个“我”同李白“妙手偶得”这首诗时的“我”是一个我,它是超越了顾城的“我”,也是超越了李白的“我”,而它是一个。不是领稿费的那个“我”呵。 我不觉得哪些诗人是哪些诗人的后代。古今中外的诗人是同一棵大树上的千万片叶子。我们看见打动自己的诗和诗人的时候,我们同时看到的是自己和自己的那个与它们同一的来源。每个人都是这棵大树的一片叶子,尽管它们位置不同,姿态各异,有落有长,但是当它们彼此看到的时候,它们知道它们是一个。 一九八五年后,我放弃了所有先验的写诗目的,诗不到来不写,我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文字会自己行动,像一粒粒水银,滚动或变成空气,每个字都是自由的,不再代表人加与它的意义,就像我们辞去了外在的职务恢复了原本的性情。 这是解脱了魔法的文字,它会碰到另一些字,结成故事,或者沿着一个谐音、一个同声、一个偏旁溜走,有时是我的声音在字中间找到了它的形体,就像托生那样。 文字的自由给人的世界带来危险,也带来了平白的语气和清朗的气象,它们最终汇合一起,回到最初的梦寐之中。 我以为诗是自然语言的图像,它的美妙并非在于它对你的描述,而在于它自身的自如,恰恰反映了你,和你光彩相映。 你用不着 拿照片 拿语言 拿烟 微微一蓝 天 蓝过来了 写诗如潜泳、采珠,屏住呼吸。它在我呼吸时到来,想留下它我小心地潜泳,我不采它,只想细细记住它的光芒。 写诗是自然现象。发表诗是社会现象。 给有磁力的字以自由,让它们自行组合。 有时字,像被水推动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