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本怀点评:
林懋予的《六十六道闪电》,既为个人之思,也有时代之感,就仿佛碎碎念,看似不经意里,为当下这个时代以及身处这个时代里的许多人,留下了某些情绪与思考的烙印。
诗者思也。思乃思绪、思考,直至形成某种思想,为人类留下新的化石,尽管只是些碎片,也依然有其存在的价值。例如作为中国古代思想史上最重要著作的《论语》,不也就是些碎片式的记录吗?“看穿幸福缝隙的同时/你也就看穿了伤痕”“空间本来是狭窄的/被阳光勾引了一下/就暖洋洋地舒展开了”“没有爱,再热闹的城市/都是废墟。没有性高潮的人生/就像活在没有花朵的世界”,诸如此类的“闪电”,其中显然既有思绪的火花,也有思考的结晶,这些“闪电”在表达上还有着个性化品质,仿佛从前别人还没这样说过,能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我认为,五十年后如果还有一两首诗依然在流传,这样的诗人就算得上是成功了,而诗要流传五十年,则必须或在思上有独到之处,或在对思的表达上有新鲜之感,林懋予今后或许有可能成为那些成功者里的一员。
诗者情也。一首诗要让人同频共振,必须得有情,“无情未必真豪杰”,同理,无情之诗未必会是真正的好诗,有些诗即使貌似无情,一定也有某种感情潜藏其间。“有人说:/阳光灿烂的时候最适合做爱/我回答:/既然是沼泽地那就更需要光芒”,这之中显然有作者的感同身受,并由此凸显出一份真性情,同时还有对身处绝境者深切的理解与同情。“你们狡猾/你们因此坠入一种深渊/你们诚实/你们因此坠入另一种深渊”则带有源自当下这个时代的无奈,如果人们无论怎样都难以避免坠入深渊,那这究竟是个人的悲剧,还是社会的悲剧呢?我对此也颇有同感,并即刻思索怎样才会有所改变。从某种意义上说,情与思难以截然分开,很多时候正是由于情的同频共振,才会引出出思的“闪电”,从而让情由具象进入抽象,由个别走向一般,由感性趋向理性,并最终成为普遍意义上的思想结晶。
诗者境也。诗可以有哲理,但诗并非哲学,诗与哲学的主要区别在于,诗必须附着于一定的、具体的情境,例如这组诗,在很多时候“闪电”只是生动形象的灵光一现,不一定会直接给出结论,需要读者根据诗中所提供的情境,并结合自身经历去体味、去揣摩,在很多时候诗(包括古典诗与现代诗)其实只是在呈现,并且绝大多数诗只需呈现便已足够。就写诗而言,试图将一切说得明明白白,这无疑是一种愚笨,你只要将境提供给读者就可以了。境既有自然之境,也有社会之境,而社会之境因时代变迁更显得丰富多彩,同时也更具独创性。“这一地忧伤/这浮云翩翩/这白雪皑皑/这天际庄严”,当作者呈现出这样一种境界,让读者去感受、思考、共鸣,在如此情境面前,诗人再无论说什么都已经多余。“孤独的私享家/又在思考人生:/如何同时拥有/假花的如初艳丽与真花的赤子之芯”“我迟疑地握住这只手/它迟疑地让我/握 住”“二十一世纪的人们/常常隐喻真实/或把这一种真实/隐喻成另一种真实 ”,这些都为司空见惯的社会之境,其中除了有诗人作为个体的真切感受,还具有鲜明的时代感与中国特色,而如此社会之境足以让读者叹惋,也足以唤醒对此加以改变的期待。
当然,这“六十六道闪电”,并非每道都有深刻的内涵与鲜明特色,有的或许还存在着与他人的重合,有的或许还失之于浅薄与过于直白,但在一组诗里能够做到有一部分具有可读性,让读者同频共振并有所启发,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