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夏夜的郊外很清爽,没有了市区的闷热和卡拉OK的嚎叫。偶尔弛过的汽车飞速的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梦境般的一闪而过,更添画了夜的宁静。
庄严新的办公地点在城郊的开发区,是一栋 紧邻马路的小写字楼。他的办公室在二楼的东首,推开东面和南面的窗户就是广沃的农田以及依稀的村落。宽敞的房间里除了办公桌和一圈沙发外,就只有文件橱格架上一盆正幽幽开放的兰草还有些生活的气氛。兰草并不是那种在北方就变的很娇贵的品种,这盆兰草是被老百姓们称作“韭菜兰”的品种。韭菜兰的生命力极强,只要给她足够的阳光和不间断的水分,她就会从春暖花开的时候一直开放到菊花也枯萎了的深秋。少年时候的庄严是非常喜欢蔷薇花的。那时的喜欢也没有太多的理由。也许只是八十年代流行的一首歌曲的启发,也许就只是欣赏她坚强的柔韧和不俗……后来结了婚,搬了新家,时过境迁,庄严因为没有一处可以让蔷薇继续爬行的绿地而遗憾了很久。他至今也舍弃不了那个念头---在客厅阳台的下面开发出两块哪怕只有一尺见方的地方,移植来一株幽雅的紫藤和靓丽的蔷薇,等它们互相缠绕着,封住了阳台的落地窗时……
庄严关掉老板台上的台灯,站起来使劲伸了个懒腰,他极力的赶走了脑子里蔷薇与古藤的缠绕,走到落地窗前看窗外夜晚的景致。郊区的田间有许多错落有秩的蔬菜大棚,远远看去象极了一座座淡兰色的停泊的船“屋”。入夜时分,田野里荡起了一片苍茫的雾气,这时竟被闪烁的车灯照射成一种浪漫!注目多时,船屋们仿佛变成了渔家的家舍,袅袅的雾气不正是妻子为夜归的渔夫点燃的温馨吗………
他回到了套间的卧室,躺在了床上。开业第一个月,庄严的公司业绩便攀升到了各支公司排名的榜首。虽主要原因是他以前的老客户的“照顾”,但他认为自己的努力也是不可否认的。对于自己管理的一摊子工作来说庄严很自信,毕竟轻车熟路,再稍加更新,总是会有不小的改观。他几乎住到了公司里,很少回市里心理极力抵制着的“家”去。每天和20出头的年轻同事们在一起生活,他觉得很满足,很充实,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和没有心计的孩子们在一起工作让他找回了许多本以丢失的纯真。
庄严又恢复了写日记的习惯。重新记日记的当晚他竟然写了一个通宵。那晚他发泄般的一一记录了近一年来让自己沉痛的件件往事,凌晨时才突然感悟到,那些曾让自己痛不欲生的事情其实很简单,自己为什么就没勇气离开呢?为了年迈的双亲不再牵挂?为了年幼的菁菁还能有个完整的家?不原面对现实?不敢承认事过境迁?不愿也不敢承认自己的无能自己的失败吧!他曾无奈的幻想这些伤心的过往只是一个过了头的玩笑。他默默的决定了一件事,周末回去有必要也是时间对她说了…………
推开家门的庄严忽然觉得家里的洁净有点意外!每一处都洁净的涣然一新了!进卫生间擦洗了一通后,他走到客厅,环视一周后不由惊奇的自言自语起来:“这究竟是什么日子呀?”嘴里嘟囔着,庄严走到餐厅门口来。门竟然是锁着的!正惊异着,他突然听到一边厨房里妻子的尖叫声:“呀…………!”,庄严下意识的一把拉开紧闭的房门。厨房里弥漫着升腾的雾气,板台上的多星锅正在汩汩地向外排着热气,庄严闻见一股皮肉被烧焦的味道,马上伸手过去关电源。当手臂伸到热气的边缘时,他立即感到了一种灼痛,他赶紧收回手臂,顾不得理会火辣辣的灼痛,慌忙打开配电箱切断了电源。
天突然就黑了下来,坐在餐厅里的庄严眼睛一直在跟随着一只不知来处的蚊子。他看着餐桌上妻子端来的“四菜一汤”发着呆,满面笑容的妻子手里拿着一瓶已经打开了瓶塞的红酒,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来吧严,很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真的没想到今天你会回来!想着给你打电话呢,你就回来了,嘻嘻。来,干一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庄严突然就想起了刚迈进家门时的疑问。他狠命的想了半天,并没有想出结果。就扬起眉毛拿疑问的眼神盯着妻子看。
“笨!今天是我们开始恋爱的纪念日呀!”妻子娇嗔地提醒庄严。庄严清楚的记得那个夏日,但真的忘记了具体的日期。那一年的庄严只有19岁,懵懵懂懂的年龄。有一天接到了她的电话,邀他去东郊的一处公园里看新添的东北虎。便去了,到了以后才大笑着发现传说里的东北虎只不过是一大铁笼的猴子而已。两个人就花钱买来面包之类的零食逗弄了半天可怜的家伙们。后来真的累了,浑身都热的汗流浃背。就一起来到公园最深处的松林里。那里安置着许多把休闲的连椅,有大约十几对恋人散坐在里面各自进行着心颤的“游戏”。他们坐了一会,笑完逗人的猴子们后,突然没了话题。呆坐间,她突然说:“我们在这里坐着被熟人看见了,他们会怎么想?会认为我们在恋爱!”“哈哈,想就想吧。”庄严想也没想就随口答道。她突然就抱住了庄严的一侧臂膀,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一头就把脸埋在了庄严的怀里。
庄严当时心中升起了一股悔意。闻着她浓密秀发里渗出的来苏水的洁净,想起她托人对自己的表白,想起她一次次良苦用心的“设计”,庄严突然涌出了许多感动,迟疑着用两只手托起了她的下颌………
庄严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庄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单位的副总。接听完了电话庄严放下才拾起的筷子,拍了拍妻子的大腿,无奈地说:“早不去晚不去,我回家了他才去,这家伙真调皮…………”。庄严幽默的调侃表达对忘记纪念日的歉疚。
庄严的家其实离单位并不算远,骑摩托车的话,也就是大约20分钟左右的路程。庄严又感觉到了后背的酸痛,就打了辆车。出租车刚开出没多大会儿,副总的电话又来了。他询问了庄严所处的位置后,安排他在原地静候,说马上就来接他。
庄严一个人在路边闲散地望着四处发呆。刚才在家里感受到的一瞬间就击碎了他原本已经成型的思路。他忽然就没有了向妻子提出分手的勇气。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呢?!也许那刻意的洁净用心的气氛就真的是她真实的反应呢?其实,他始终不愿承认那些事情的真实性,一直宽慰自己那些就只是一些误会而已。
庄严的大脑容不得他有片刻的空闲,这些纠缠的问题总在无孔不入,直接就钻了空子。
正分析自己这种做法是否叫做逃避的问题时,公司的丰田面包恶作剧般轻轻地就停在庄严的背后。感觉到声响猛的一惊!庄严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听着车的推拉门“哗”的被推开,里面马上就传出来一阵爆发的哄笑声。庄严看见满车十几个人,除了副总办公室主任是自己的同事外,剩下的全都是“虎视耽耽”的技术监督局的弟兄们。和这些兄弟的结交其实很自然。公司里每有新产品上市就要通过技术监督局的认定监督和督导,所以说在某一种角度来说这个职能部门对公司的业务发展有着关键的作用。从“技术监督局”还叫做“计量局”没有更名的时候庄严就负责在有业务来往时对于他们的协调接待任务。时间长了,他和这帮弟兄慢慢的就如钢似铁了,私下里常有走动。而公事,只要他们来到公司,不管庄严如何推托他们也是要他必须一起“用餐”的。
副总指定的酒店也在东郊,是一家门面并不太大装修却很豪华的酒楼。庄严卧病期间,城市里各种酒店歌厅一类的娱乐场所雨后春笋般一下就布满了整个市区的角角落落。
他们来到酒店二楼的一个房间,这是一间足有五六十平方的豪华单间。坐了一会,笑谈中庄严突然发觉了舞池西侧墙壁上的博物架有些奇怪,那博物架松松散散的,好象没有和地板或者墙壁接触,自己悬在空中一样。他忍不住走过去研究了一番。看着晃晃悠悠的架子好象向一侧马上倒下来的样子,他不禁伸手往另一侧用劲拉了一下,虚设的架子很轻灵的就闪到了一边去了。墙壁上出现了一道小门,除了副总外所有人都惊奇的跑过来要看个究竟。打开小门,大家看到的竟是一间温馨的卧室。正中间的天花板上镶着一面几乎覆盖了整个房顶的镜子,而床对面的墙上全部就只是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