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缸——器物里的旧光阴

酸菜缸——器物里的旧光阴 作者 |项丽敏 村的冬天是从腌酸菜那天开始的。仿佛入冬的仪式，在家家户户都腌了一缸酸菜后 才可正式进入冬的静谧，过一段慢节奏、闲适的生活。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入冬的前几天，乡村经过几场霜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一早推开门，打眼的就是对面人家屋顶的霜，薄薄地铺在瓦楞上，让人疑惑那可是早至的雪花？ 此时的庄稼地是比较单调的，架子上瓜瓜果果不见了，只剩下雪里蕻、萝卜和大白菜。这些生长在低处的菜蔬经过几次霜打后已有了甜味儿，仿佛那莹白的霜花就是撒在上面的绵蔗糖，太阳一出就会立刻消融，将清甜的汁液 渗入它们的叶子与根茎里。腌酸菜需要的就是这些有甜味的菜蔬。在一个好天气的日子里，将这些菜蔬拔出泥土，削去根，摊在太阳底下晒上半天，再用竹筐装着，一担担地运送到河边。 村子里的河从霜降之后就一直忙碌着，洗菜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河面上浮满了大白菜和雪里蕻的碎叶子，也浮满了叽叽喳喳，一浪盖过一浪的说笑声。 作为入冬仪式的主角儿，酸菜缸也接受了一番洗礼。它在厨房的角落里已经闲置了大半年。当父亲的额头上爬满了皱纹时，它依旧还是我小时候见的样子丝毫没有变化。它被父亲小心地搬到后院，洗去灰尘。但无论怎样清洗，那年深日久的咸酸味儿总在缸里浮动着，恰到好处地吸入鼻子里，蓦然 就勾起了你无限地对冬、对美味的遐想 。 酸菜腌得好不好 关键在踩的功夫上。通常是在晚上，下午洗过的大白菜水份已经沥干，一层菜一层盐的铺放在缸里，每放进几层，父亲就要站在缸里不停地踩着，等竹匾里的大白菜全都踩进缸里，踩熟的大白菜便会泛着透明的翡翠色，菜汁的味道又浓郁又清新，溢满了整个厨房，连空气都变得绿盈盈的。很多年后，当我在电视里看到爱尔兰的踢踏舞，一下子就想到父亲踩酸菜时的 模样——那轻快的节奏和身姿仿佛是在舞动着人们劳作时最原始的美。 等酸菜腌好了，飘雪的冬天也就到了。 当第一场雪不期而至，整个村子都盖着厚厚的雪被时，酸菜缸就成了主妇们殷勤光顾的地方。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掀开上面的圆木盖儿，那酸菜特有的鲜香便迫不及待地钻出来，奔着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扑面而来。这是它 带给勤劳的人们最丰厚的奖赏，这是它带给严冬的一份最隆重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