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所有遗憾的爱情。
或许是他走的太远,或许是一切都没那么容易如愿,他和她才各自走到了人生的某个节点。回不去,也悔不了。活生生看着,望着,盼着。重逢之后的别离与淡漠,仿佛就剩那么一点点,未完的祈愿——他们之间的距离变远,隔着许许多多的空间、时间,隔着几多他人,他们的痴言与怨念——穿过去,如参透了人生一般,独自一人享受茶凉之后的清寂与落寞。
她爱独居,不爱走远。他在想,这车也未免开的太慢,向着她在的那个方向,灯火仿佛也变了颜色。推开窗,已经看到南风,在林间飘荡。本来只是一场梦,他立在风中,一切都成空。
他躲在呼啸而过的列车的窗口,望着星星点点散落在大地上的灯。梦意朦胧。
他想起那年的夏天,她和他一同去遥远的南方,坐绿皮车,几天几夜长途跋涉的旅行。到了目的地,她在他怀里安睡。他不忍心叫醒她,抱着她下了列车。那是列车的最后一站,风从巨大的火车停站台前吹过,她醒了,望着他。“你看,这里是南风。”她笑而不语,紧紧地搂着他,不愿意从他的怀里下。
她曾经说,爱情就像我们不断追逐的四季的风。
懵懂的时候,爱情是春风拂岸,花开满,是一种充满幻想和浪漫的期盼。那时他不懂她的意思,只是想,爱的人在身边,有个盼头。路也便走得更远。
他和她去旅行,看无人领略的风景。那时的爱,是开在彼此心间的南风,夹杂着暖暖的春意。相识又相逢,相爱又相拥。
这次开往南方的列车,独自一人的他看着窗外的夜景发呆。他感觉她的面孔不断地出现在漆黑的车窗上,映着往日流过的倒影。斑驳而又清晰,熟悉而又陌生。她离开他已经三个月了,她永远在北方,他要去南方了。
火车一直向南开。他以为她还在。
很多年以后,当他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游走。他遇见她,依然独自一人。她丈夫做外贸,整天满地球跑;她自己一人也满地球跑,只是为旅行而旅行。
他隔着长长的等待红灯的人群,看到她,她认出他,向前拥抱。说:“没想到还可以与你重逢。而且不期而遇。这世间的重逢有很多种,不缺马路上的短暂相拥。”她递给他酒店名片上的地址。是环湖公园附近的温泉酒店。他没有去找她,只是电话里告诉她:“今天是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走啦。”
她在电话里问他,当初为何不辞而别,让她等的好苦。
他说:你现在不还是过得很好,如果一切重来,你未必就能幸福。
她说:你以为我现在幸福吗?孩子都要不了,一年365天,和丈夫在一起都不到一个月。你以为我会幸福吗?
他说:或许都太晚了。把你三岁时候梦想的玩具,在你三十岁的时候送给你,你还会觉得兴奋吗?还不会感觉到太晚吗?
她说:或许是吧。曾经我们想要的,我现在都有了;而我现在想要的,却永远失去。当时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再苦,总觉得有个盼头。可终究没熬得过去。
他说:一切重来又怎样?变了格局,人生还不是照样如此乏味。从前的时候我总是想,我是世上内心遗憾最多的人——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在一起的人最后也不爱了。后来我一直在想,什么是爱呢?我们没有继续在一起,并不代表我们不爱对方了。一直到我们死,即使未曾再相见,我们也是相爱的。没有办法改变。这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一直向南开的那列火车上,一直都有我。
或许是南方的风太暖,他竟不自觉得将厚重的大衣脱下来,挂在窗上。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她。或许那只是上帝安排的一场蓄谋已久的重逢。他以为她会懂。
又过了很多年,他抱着儿子,在北方冬日的窗台上,用手指教孩子画着火车。玻璃上的雾气,像一张完整的人的面孔。他画细细长长的火车,一直向南开。孩子问:“爸爸,火车有尽头吗?”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有尽头,那是在哪里?如果没有尽头,他为何还如此想念?
后来他才明白,世界再怎么变化,她在他心里,也变成永远到不了的南方。火车永远在缓缓地开,一直向南开。直到他死,或许才会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