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束白菊开始
一九九六年的元月,踏着路上的积雪,我走到一家花店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卖花的人是个中年男子。夏天时,每天都在早市上卖花。像哈尔滨很多工人一样,他下岗了。这个人厚道、老实,手脚有点苯。递给你花的时候,好像总有一种抱歉的意思。这样的人做鲜花生意,让人觉得有点不和谐。可是,从他那儿买花,又有一种放心的感觉。
我走进花店,旧光逐渐温柔起来。窗外大雪纷飞,窗内鲜花盛开,各种各样的花如粉黛裙钗,让人想起窈窕的身段和粉嫩的美肤。尤其是那些镶了各色花边的康乃馨,俏眉俏脸,像一群写娇滴滴散文的女作者化过妆后正在开笔会。
店主早认识我。他知道我每次都是买玫瑰。就低下头去为我挑选。被叫作红衣主教的玫瑰,总是放在显要的位置。温润的花瓣,沉静的红,气度雍容。玫瑰就是玫瑰.它让人想起最好的绸缎,想到深红的幕帏,想到经典的爱情。它无须镶什么边儿,在不动声色里,独守尊贵。
可我那天不想要它。我走进这家店前甚至都没想买花。新年没给我带来任何崭新的感觉,我觉得仿佛是被谁推进了新年。静静地望了一眼玫瑰,它淡漠,我也淡漠。像稀饭小菜前摆一副刀叉,我们互相配不上。
忽然看到了尚未插进花桶中的一片素白——用纸裹着,像一堆雪。白菊花!我的心,动了一下。
这白菊,显然是寂寞。主人甚至忘记了它.就如所谓诗坛有时会忘记真正的诗人。可生性高洁的花.,在一片五彩缤纷中,竟欲挺身而出那样,于无声处散发着一种洗尽铅华之美。它被冷落在房间的一角,还是忍不住要开放。平淡、无邪、不声张。纤秀的花瓣与其说是一瓣瓣,不如说是一条条。那种安静和从容,那种如白衣少女般的纯净,那种抒情的气质,真是好啊。
在此之前,我从未买过菊花,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菊花。菊花太常见了,它不名贵不稀有,容易被人忽视。我欣赏花的眼睛,原来已经沾上灰尘了。
我要了花店那天所有的白菊花,我领它们回家。店主帮助我用好几层纸包好,外面北风呼啸,怕冻坏了花。抱着白菊回家时,我一下想起从前,女儿小的时候。她要到外面去看雪,我也是这样,细心把她包好,而后抱着她,走进清冷而明朗的冬天。我记得,透过花毯,我闻到只有孩子才有的那种淡甜的奶香。被紧裹在毯中的孩子望着刚认识的冬天,她美丽的眼睛是蓝的。我真愿意一生都那样怀抱婴儿走下去。这样一想,鼻子有些酸。怀中的鲜花,真就像我小小的孩子了。
白菊就像懂我的心一样,开始在我每个房间绽放。我从莫斯科带回的水晶花瓶、古朴的木雕花瓶、粗陶罐,都捧起了一片美丽雪白的激情。花瓶与花,就像跳芭蕾的男子.正托举起不染尘埃的少女,一切相得益彰。新年忽然在这里找到了感觉,我感到了一种崭新的快乐。我的一九九六年,从这里开始了。
诗歌就这样来了——
一九九六年/岁月从一束白菊开始……
室外,零下二十八度的严寒;屋内,白菊花怒放。怒放的“怒”字真生动,花开得真像生气一样。那么强烈,不管不顾的样子。每一个花瓣都使劲地舒展,就像是想飞。
贞洁的花朵/像一只静卧的鸟/它不飞走 是因为它作为花/只能在枝头飞翔
白菊花给了我灵感。它不留余地地绽放,非要把自己完全打开。这种单纯和热烈,这种一往情深,多像诗人。
花儿到底是为什么开放呢?它是为自己,这是花的本性。就像诗人写诗,为什么呢?也是为自己。花儿的心,诗人的心。都具有特殊灵性,都有一种皎洁、一种孩子气的任性、一种徐徐绽放之美。
我就在菊花身旁,一气写下了这首《白菊》。我庆幸自己写下了这首诗,它的写作过程提升了我。我用一首诗,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大雪飘飞、白菊怒放的瞬间。
人亦如花,各不相同。有的镶着花边,有的五颜六色,有的朴素无华。对于诗人来说,写诗,就是一种自我开放,无论是在店堂的中央,还是在安静的角落。
一生一句圣洁的遗言/一生一场精神的大雪
白菊开放,雪花飘飞,诗人回到诗歌里面,一切,自然而然。
王长军:从一束白菊开始 ——品读当代女诗人李琦的诗歌有感
记得有一位作家曾经这样说过,那些好文字是珍珠里的珍珠,是云朵上的云朵。当代女诗人李琦的诗歌对此应当当之无愧。细细品读李琦的诗歌,恰似从内心里流淌着的小河,又如在心湖里激荡起的浪花,既像是徐徐绽放的鲜花,又恰如多年分别又重逢的好友的耳边的窃窃私语。清新,如一股春风;真诚,如彼此间没有距离;纯洁,好比玲珑剔透的水晶;淡雅,仿佛是草原盛开的野菊。
诗人李琦出生在松花江畔的冰城哈尔滨,沐浴着和煦的江风和明丽的晨晖,渐渐在哈尔滨读书长大,直到参加工作,成为全国著名的诗人,她一直生活在这座北方名城。李琦是北国的女儿,幽深的林海使她目光犀利,广袤的雪原令她视野开阔,缤纷的花儿孕育了她清纯淡雅的情怀,洁白的冰雪浸染了她文雅高尚的品格。她的一首首诗如在北国草地盛开的一簇簇芬芳的菊花,她的一行行文字似岁月长河里飞舞的一片片洁白的雪花,如梦似幻,仿佛从梦里走来;如诗如画,又好像向梦里走去。在深沉中闪耀着激情,在冷静里隐含着温暖,如黎明时分旭日东升的片片彩霞,一边仍然阴冷,一边透着希望;似林海里从树荫间投下的点点阳光,一边是轻雾,一边是光芒。站在数不清的诗人队列里,李琦是一个有生气、有亮色、有高度的诗人,她把人生与生命的本色注入诗中,以真情实感和真知灼见彰显其内心和个性。她的诗富有鲜明的北方地域特色,但这种特色首先是体现了个体的人的鲜明风格,无论是一朵小花,一场舞蹈,一段感情或者是一场飞雪,在她的笔下,每一句都有一种如水一般的感情,每一首都有一种难得一见的意境。不显摆,不张扬,不炫耀,只是写真情、抒真意、求纯真,就是诗人李琦在文字里的独特个性。创作有时候需要孤独,有时候在孤独中绽放的花儿更加精彩。
在《从一束白菊开始》的创作谈中,李琦这样说:“花儿到底是为什么会开放呢?它是为自己。这是花的本性,就像诗人写诗,为什么呢?也是为自己。花儿的心,诗人的心,都具有特殊灵性,都有一种皎洁、一种孩子气的任性、一种徐徐绽放之美。”
在《一个字》这首诗歌里,李琦饱含深情地,用神来之笔,讴歌了人世间最纯真最忠贞的爱情。滚滚红尘中,这一个字已经被多少不懂得珍惜的人滥用;茫茫人海里,这一个字又多么难以寻觅。既有无可奈何之现实,又有热烈追求之浪漫,既有漫漫长夜之忧愁,又有天真无邪之向往。他有,你有,我也有,可是这爱情的缘分却是可遇不可求;他爱,你爱,我也爱,但是这爱情的内涵却有着天壤之别。室雅何须大,花香不须多,只这一首《一个字》就足以让李琦在当代诗坛中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从一束白菊开始,李琦不断向新的高度新的意境开拓。无论是白桦林还是白天鹅,无论是白牡丹还是钟情已久的林海雪原,哪怕是一朵朵在空中飞舞的雪花,在她的诗歌里也总是冷静里透着柔情,凡俗里透着清新,超越了世俗繁华,回归于朴实纯真。著名诗人林莽先生在《李琦论》一文中对李琦诗歌做了这样的阐释:“李琦的诗歌,大多是在这样的调子中完成的,她的作品让读者想到的不是交响乐,而是一只娓娓道来的中提琴,它们带有叙事性的歌唱,在简洁的述说中解释背景,表达快感,进而与生活的经验相连接,让读者进入现实快感并成为参与其中的人。”
李琦的诗歌如一湾清泉,柔情似水;似一场白雪,雪花飞舞。清泉滴滴,在不知不觉之中,流进人的内心,沁人心脾;雪花飞舞,在如梦如幻之中,舞进人的灵魂。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给予她的颁奖词为:"李琦的诗简单、朴实、稳重、凝练,有不动声色的情感力量。她在一种灵动的日常书写里,隐藏着一种通透的生命哲学,也浸透着一种内在的知性情感和洞察世界的温润力量。"
即使生活的欲望像茅草,我们仍然需要真诚的诗歌;即使生活的天空有雾霾,我们依然热爱蔚蓝的天空;即使茫茫人海知音稀少,我们依然在泥泞坎坷的道路上追求纯洁的友谊和忠贞的爱情。虽然有时候我们也会有一些疲累,但在远方,依然有梦;虽然我们生活的煤矿,有时候面前是一片乌黑,但在我们心里,依然有诗。朋友,如果你还在阅读的话,请有时间读一读李琦的诗歌,也许某一句话某一首诗会融进你的心里,触动你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