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梳|路也

木梳|路也

2021-11-29    02'46''

主播: 雁来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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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木 梳   路也 我带上一把木梳去看你 在年少轻狂的南风里 去那个有你的省,那座东经118度北纬32度的城。 我没有百宝箱,只有这把桃花心木梳子 梳理闲愁和微微的偏头疼。 在那里,我要你给我起个小名 依照那些遍种的植物来称呼我: 梅花、桂子、茉莉、枫杨或者菱角都行 她们是我的姐妹,前世的乡愁。 我们临水而居 身边的那条江叫扬子,那条河叫运河 还有一个叫瓜洲的渡口 我们在雕花木窗下 吃莼菜和鲈鱼,喝碧螺春与糯米酒 写出使洛阳纸贵的诗 在棋盘上谈论人生 用一把轻摇的丝绸扇子送走恩怨情仇。 我常常想就这样回到古代,进入水墨山水 过一种名叫沁园春或如梦令的幸福生活 我是你云鬓轻挽的娘子,你是我那断了仕途的官人。                                                2004.9 作者简介:路也,女。现执教于济南大学文学院。出版诗集、散文随笔集、中短篇小说集、长篇小说以及文论集等共约二十余部。现主要从事诗歌和散文创作,兼及创意写作和中西诗歌比较等方向的研究。近年出版的主要作品有诗集《山中信札》《从今往后》,散文集《我的树》《寻找梭罗》。 《木梳》的真相 文/路也 不管我个人是否愿意,《木梳》都被当成了我的代表作。这世上本来没有代表作,被提及的次数多了或被选本选的次数多了,也便成了代表作。 这是江心洲组诗中的一首。此诗已经成为现代诗之古典情结的“病例”。事实上,我只是偶然不小心写了它,我本人的作派一点也不古典,我也从未提倡过在现代诗歌写作中融入中国古典——我对这类努力全无兴趣。 这首诗刚开始不叫《木梳》,具体叫什么,我忘记了,似乎是《去看你》之类吧。全诗写完之后,过了两天,又改成了《木梳》。 不必隐瞒,这首诗写的是一个恋爱中的女子千里迢迢去见那个她心仪的男子。至于那座东经118度北纬32度的城究竟在哪里,写的是哪座城市,很多人都猜测,并且来问我,嗯,我不说,这不说的原因,我也不说。 这首诗中的细节,想象的成份,至少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除了“偏头疼”是真实客观存在的,是属于诗人自己的,诗里其他细节写的全是难以做到甚至与自己真实生活完全相反的另一种生活。我过着粗糙的生活,可是谁也不能否认我有向往精致和诗意的权利。 “我带上一把木梳去看你”,其实,我很少用木梳,我最常用的是出差从宾馆拿回来的那种轻便的一次性塑料梳子,甚至不用任何梳子,只是把手指头当成梳子的齿,在头发上划拉几下就算梳了头。诗中提到了碧螺春,其实我从来不喝茶,只喝咖啡,而且只喝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诗里提到了糯米酒,其实我虽爱酒,却只喝干红,其他一概不碰。  诗中提到丝绸扇子,其实我从未使用过丝绸扇子,而是吹电风扇和空调,偶尔也挥舞一下大蒲扇。诗里提到水墨山水,其实我从未喜欢过中国画,在所有绘画之中,我最爱的是油画。至于下棋,我更是一窍不通,只在小时候下过斗兽棋。至于“回到古代”,不过是随便想想,如果真能穿越回去,在那样男尊女卑的时代,不会有好日子过,唯盼生在大户人家且可女扮男装去上学,再遇上个梁山伯。诗中有“云鬓轻挽”的字眼,其实我本人是一个粗服乱头的人。有人认为我写了一个错别字,指出“云鬓轻挽”的“挽”应该写作“绾”,我不同意,依然坚持用“挽”——在我看来,“挽”的动作幅度更大,把头发弄得更高一些,效果当是把长发盘在了头顶上,而“绾”则是让头发编坠在后脑勺位置,比“挽”要矮得多,另外,“挽”比“绾”在感觉上更飞扬一些,语感上似乎也更高昂。 有一年——那是哪一年,我忘记了,反正那时候我还没有写出这首被人解读成古典情怀的《木梳》来呢——一家比较有影响的周刊想做一个关于对现代文明的态度的选题,想采访两个典型,一个是对现代文明全盘接受的典型,另一个是对现代文明全盘拒绝的典型。很不幸,他们把我列为那个拒绝现代文明的典型。我在电话里再三阻止记者上门采访,明确告诉他们我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来了会后悔的。可是人家死活不信,偏要跑到家里来实地考察,眼见为实,我只好屈服。那个记者进门后,从门厅到书房到卧室到厨房到阳台到卫生间,翻看了一个底朝天,  看到我一个人用着三台电脑,一台打印机,两个空调,一台影碟机,两个电话,还有冰箱洗衣机微波炉咖啡壶热水器什么的,全都不缺,而书架上的书基本上全是外国书。他又委屈又生气地质问我:“你让我这期的文章怎么写?怎么写?怎么写啊?!”于是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为什么是“断了仕途”的官人?我不知道。我写的时候,没有任何现实依据,而只是脑袋里莫名其妙就冒出了这么一个词组。根据自己事后诸葛亮的分析,在我潜意识里大约觉得,在中国文化中,男人被要求功成名就,这使得他们中的大多数身上的社会性远远大于人性,而只有在主动或被动地从社会中心走向社会边缘之后,身上的人性光芒才会更多地散发出来,才更有可能是一个真正可爱的人。 这首诗被无数次选载。转载时,有时弄丢一个句子,有时添字,有时漏字,有时被无端地分成几个自然段,结果是语感被破坏。去百度搜一下,有人拿此诗去做了淘宝店的广告,有的将里面的句子不加引号直接窃为己有,放到自己的文章里去,还有的把里面句子当了自己QQ的封面语…… 这首诗被朗诵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柔情似水深情款款。还被谱上曲子演唱过,也是身穿中式古装的女子弹着琵琶咿咿呀呀。我每次在表示感谢的同时,心里都充满遗憾。其实不应该仅仅从意象特征来判断一首诗,而更应该注重一首诗里的情感和经验的表达方式,其语感、节奏、旋律也属于诗歌内容的一部分。这首诗的基调是豪迈,它的节奏是快速的、轻捷的、明亮的,还像诗中所提及的,是“年少轻狂”的,其实类似杜甫的“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而诗里面的那个抒情主人公呢,那个借用了古典意象在脑海里虚构了一场难以企及的诗意生活的女子,分明是一个风风火火、爽脆斩截、义无反顾、落拓不羁的北方女子! 如果一定要借用“婉约派”和“豪放派”这个并不科学的二分法来划分此诗,那么,此诗当属豪放派无疑。如果为此诗谱上曲子来唱诗,那么,试着把它谱成一首摇滚歌曲,当是可以的。 写了上面这些,并非为了故意颠覆大众对此诗的理解,而只是实话实说,说出憋了很久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