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有想过,我会在同里古镇遇到那个人。
我到达同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我背着包毫不费力的找到了我曾经住过的民宿,黑瓦、粉墙、青石巷就是这个民宿外观的最好描述。因为我每一年都会来,每一年都还住在我和那个人曾经住过的地方,老板和我都已经熟识,他坐在摇椅里笑着跟我打招呼“撒撒,你今年可来晚了,那房间已经订出去了,本想给你留着的,不过那可也是个熟客,就给他了。”我有些失望,不过也就订下了另一间房,就在那间房隔壁,毕竟天已经晚了,再去找其他的地方也实在不方便,更何况这里的老板又熟,住起来也方便些。
办好登记,照例出门拎行李,弯腰时瞥见不远处出现了一双鞋子,老板笑起来,
“喏,说曹操曹操就到,就是他住了那间房。”
我抬起头,看着他呆住了,竟然会是那个人。
看到那个人的一刹那,我有瞬间的恍惚。他好像瘦了,逆着光模糊的剪影陌生到让我觉得好像上次见到他是上个世纪的事,然后他开口叫我的名字,我就想笑,好像那过去的多年的时光从来都没有过去一样,就像我刚刚放学,他依然还是那个会等在楼下的少年,在楼下等了我只有五分钟而已。看见我下楼,他收起手机等着我走到他身边。
我想起上次我们一起去同里,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是个炎热的夏天。
大概因为我很喜欢古镇的风韵,所以他就陪着我把学校周围所有的古镇都走了个遍。而我又是个吃货,到古镇的哪一个地方都会先买上一份特色的小吃,然后一定要他先尝一口,看他的表情判断好吃与否,再来决定我要不要浪费掉这份食物,万幸,同里的美食真的是美食,好吃到我在和他分开许久之后,想起他,就能想起那个被他咬了一口就不还给我,要我拼命去抢只剩下最后一口的袜底酥。他屈起食指,用指节敲了一下我的额头说,
“你怎么那么能吃?”
“阿弥陀佛,食色性也,美食不是也占了个美字嘛!色也,色也!”
“吃多了小心没人要。”他皱了皱好看的眉毛。
“不是有你么?你敢不要我一个试试!”我装腔作势的挥起拳头要打他。
然后,他摸了摸我的脸,转过身去又买了一些袜底酥,直直的伸过来给我,眼睛里尽是无可奈何的意味。我伸手去接,他却一把拉过我说,
“走吧。”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所以去走三桥的时候,我听说这里的人都用这个仪式来祈子,看看他还在状况外的样子,我眯了眯眼睛拉着他走过,心里很虔诚的祈求着各路神仙能够让我在我们结婚之后生下一个像他的翻版一样的孩子。
可是在毕业之前,我们还是分开了,我们的工作让我们相隔两地。分开前他问我:“如果以后再也遇不上对你好的人,你会不会回头?”我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四年的感情到最后,我竟然难过又有些遗憾,原来我许下过那许多的愿望,似乎,就都这么消失在了过去的日子里了,一点痕迹都没有,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可是爱情这东西,大抵是就算熄灭成灰烬,都能让你有掉不完的眼泪。
我本以为像他那么计较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再来同里古镇了。
可是,我竟然又碰到了他,而且,还是在我们一起住过的民宿里,幸好,他来这里的时候仍然执着的只身前来。
原谅我实在说不出祝他幸福这样的话来,因为离开他以后,我一直都不敢去寻找下一个人,还爱着他,所以看见的每一个优秀的不优秀的人都会拿来跟他比较,那些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他的影子。
我本以为在碰面的时候,我会立刻和他说一声好久不见,然后就是老朋友一样的寒暄。但事实是我傻站了半天,看着他,脑子里却闪现出了这么多的东西,直到现在,他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问了我一句,
“撒撒,你还好吗?”
是他的语气,他的声音,我说不出话来,愣愣的点了点头。
他走过来,渐渐遮挡住了照射过来的阳光,这让他的样子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是瘦了,而且结实了,随着风飘过来的他身上的味道,也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一种了。他身上有护肤品滑腻腻的味道,还喷了男士香水,它们的香味太过浓烈盖过了他原本好闻的青草香,我抽了抽鼻子终于回过神,说了一句,
“挺好的,那你呢?”
他假假的笑了起来,变得特别陌生,我又愣住了,脱口而出,
“你不开心吗?”
这次换他一言不发了,他盯着我的脸,好像要把它烧出一个大洞来,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屋里暖黄色的灯光从我背后飘过来,他的脸终于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我眼前。
老板推了推我“先去放个行李,然后洗洗手下来吃饭了,我猜到你今天会来,特意做了状元蹄,别跟两个木头似的站在这挡了我的生意,那个谁,你去帮撒撒提个行李。”老板又指了指站在我对面的人。他点点头提起行李走了,我跟老板示意了一下也追着跑了过去。
吃过饭,习惯性的出去散步,看见他在外面仰着头,看星空。他听见声响转过身来,眼神很复杂想说些什么,但被我打断了,我说,“一起走走吗?”他说“不了”然后转身回到屋子里面去了。我觉得时间还有很多,所以也没有着急要跟他说些什么,但我没想到的是,原来这将会是我和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之后发现隔壁的屋子空出来了,咚咚咚的跑下楼去问,老板递给了我一张纸条,很无奈的摇摇头,没有说话。纸条上写着“我要移民了,本来是想走之前来看看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没想到会遇见你,跟你分开之后的那几年我总是担心你莽莽撞撞的会不会吃亏,看见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很开心也放心了。另外,我很快就要结婚了,新娘是个外国人。听说你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幸福,希望你能够尽快放下我,早点结婚吧。祝安好。”
眼睛渐渐模糊,我努力的睁大眼睛希望看清楚他的字迹,但一切都是徒劳的。我蹲下来,把头埋在臂弯里抱着膝盖哭出了声音,我本来想和他说的只有一句,只是再也没机会了吧。那是我欠他的答案。
“我本就一直未走,又何来回头?”
垫乐:李闰珉—May Be
配图:主播随手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