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是个混在上海的略微不靠谱的小人物。有些文化,有些善良,有些小气,有些寂寞,有些疯狂,还有一些梦。
姨妈一个人住在上海,养着十四只美丽的鸟,痛恨邻居家养的猫,喜欢跟别人吹嘘自己的女儿在美国。姨妈学过京剧,会画国画,念过大学,曾嫁过一个粗人,后离夫弃女,来到上海这个花花世界。
凭着早年的经历,姨妈仍然残留着对精神层面的许多幻想。
她把年轻时自己的虞姬扮相照片留在墙上最醒目的位置;她自恃着自己大学背景而对邻居水太太嗤之以鼻;她也希望凭借些许自豪的文化功底谋生——给富家孩子做英文家教,而且还要用有品味的英式英语;她在心里不爽的时候仍然不忘教训外地人讲文明;她穿着粉红色的练功服慢斯条理打太极;她也渴望融入京剧票友圈子中被兴趣相投者欣赏;甚至在被宽宽告知偷走自己一副画的时候,首先流露的,仍然是自己被人欣赏时的喜悦。
总之,就是这样一个孔乙己似的姨妈,年龄摆在那里,她仍然抱着那么点,就是那么点仿佛年轻人才常有的浪漫的梦,不肯撒手。她唱道:“青春整二八,生长在贫家,绿窗人寂静,空负貌如花。”她想象中的自己,就像她养的十四只鸟,美丽的鸟,每到夜晚,自由的煽动漂亮的羽毛,飞在自己的房间里,无人观赏,无人打扰。
但是,姨妈有着现实一面也让我们看到。她会为开空调的电费叫真儿;她清楚的打点着宽宽到来后的消费帐单;她做着和普通人一样的发财梦,义无反顾的拿出全部积蓄炒地皮;
回到现实里,姨妈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发哥的出现,像是一个巨大的漂亮的肥皂泡,真实而彻底的把姨妈罩了进去,姨妈被她憧憬许久的泡影弄的如醉如痴,直到目送发哥远去的背影,才发现人财两空。
姨妈看到那个及其不真实的大月亮时,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神态却更加从容。钱财皆是身外物,走到最后,不过化作了草坪上的一片的墓地。
姨妈决定离开。姨妈很清楚,她将会面对的,是粗俗的丈夫,破落的住宅,不靠谱的女儿,更加不靠谱的女儿对象,恶劣的天气,荒廖的东北。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了离开,离开繁华的大都市,大上海。夜幕下的上海,格外迷人。夜空一样的车水马龙,好像一个美丽的梦,还有梦一样的发哥,她把这一切都抛开,什么都不带走。
回到家乡后,和任何一个普通家庭一样,姨妈为这个家辛苦的操持着家务,女儿和对象天天吵架,无能的丈夫则只管看着喜剧小品傻乐。看上去好像真的是糟糕无比。其实,也许没有糟糕到哪去。丈夫在傻乐的时候,我在想,也许他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了。
一家人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我想,观众会莫名的欣慰吧。宽宽即将出国深造,女儿和所有年轻人一样,做着出国梦,想去繁华的世界。就像她当年的母亲。
故事到最后,姨妈和丈夫摆起了地摊儿,她表情淡然着吃着馒头就咸菜,这时候听到旁人收音机里传出来的京剧曲子,那声音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