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季节》石竹

麦 收 季 节 作者：石 竹 主播：馨儿 我喜欢麦收的季节。 喜欢看那成片一望无际的，绵延不断的麦田经风一吹，天地之间，只有翻滚的金黄浪波。 站在麦田边，我便激动，我便心里踏实，我便似看到了希望和生命的依靠。 也许是已届古稀之年，也许是看一年就会少一年，也许还是担心管着生命时限的上帝一下子会让我去看不方便，甚或说让我看不见了，包括有朝一日。还怕无法去吃白面的馍馍、宽宽的面条。我便越发重视和珍惜看这麦收季节的麦黄，我必须抓住每年只有一次的时机去看。特别三十年前进了稍大点的故都咸阳。看麦收便不甚方便以来，我每年都要经过打探，根据麦黄的程度，确定收割的时日，专程用一整天时间去看。 看麦收也便勾勒出我终生难忘的麦收回忆。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那年我12岁。学校放了忙假刚回到家，那天晚上，父亲突然宣布，晚上有大风，必须准备全家出动抢割麦子。 尽管那阵每人只有二分自留地，可我们家人上20口，自留地也四亩多。 父亲带着我弟兄六人，带着母亲和大伯母，大战一个晚上。 自留地是全家人一年的粮食补贴，收麦是又扎又脏又费腰，仅十几岁的我还是咬牙坚持着。当太阳爬出地平线时。麦子全收倒捆好摆了一地，我站起身长出一口气说：这下不怕风吹把麦粒撒在田里了！ 我便喜欢看，在成片的麦田里，一排排收割机次第开来，金黄的麦粒似瀑布流淌在车厢里，下边麦草一并割倒整齐摆放在地上，车一开过，麦子拉回家，就忙罢了。但把这机械收割和人工跑镰收割一比，我难忘的还是当年我在麦田收割流的汗。 那阵县上把家在农村的干部都叫“一头沉干部”。 这个“一头沉”，应是指家里的一大半生活还在农村；更重要的 还是老人们都在农村。 从自留地到承包土地。从一大家人一块过日子到兄弟们成家立业分开过，已经在县城工作的我，每周末都必须赶回去干那在家等着的拉粪、浇地、锄地、收割、磨面，包括交公粮等等农活。 我家一大半自留地在泔河岸边，拉运收获都要上一个长长的只有一辙路的河坡，家中最先进的运输工具，就是那辆架子车了。 收割的麦子，都要从那个河坡路上弓着腿，弯着腰，套着绳，拼着命往回拉。等拉上去，累得似要岔气一般。 最初是我在前边拉，妻子在后边推。有了两个儿子，我和妻一人拉一个车，儿子在后面一人推一个车。 前一段回老家，我还专门步行到河坡路上，寻找当年的脚印，寻找架子车的车辄，寻找洒落在坡路上的汗水。寻找之中，当初拉车上坡的感觉，一下子从脚下坡路的脚底上，倏忽间升到发梢和指尖。沿着河坡路，过桥向东，来到当年我种小麦的一亩九分地，眼下已变成了梨园。那一大片已结出指蛋大的小梨，似乎一下子变成了长势最好的麦田。风儿掀动着麦浪，沉甸甸的麦穗似在向人招手，我挥动着镰刀在前边跑镰割，妻子在身后蹲镰收，转眼收到地中间，站直伸一伸腰，抹一把汗，喊已经9岁的大儿过来，学着帮忙“下腰”，这样我可以收割快一点。儿子很快学会。我和妻子在前边收割，两个儿一个“下腰”、一个动手捆，全家人全部都投入了抢收。我想，该是从那阵开始，两个儿子明白了要想吃白馍馍，就得出力吃苦努力干的道理。 一个天高星稀的晚上，轮到我家冬灌承包麦田。我尽管手提着一盏灯，小心谨慎中还是把双脚踏进地面是麦苗、下边水已渗过来的麦田里，双脚一下子湿到了小腿肚子。回家换鞋，没人看水，只得咬牙坚持。等浇完地回家，双脚成了冰棍。那一年，整个一冬天我的双脚似乎感觉都在冰里泡着一般。 麦子上场，先要在集体的打麦场上排队等着碾。 碾出的堆放在场中间，连毛带草的麦堆若在一个晚上扬不出来，弄不走，会影响第二天别人摊场碾麦。 人常说，能人“扬麦使的左右锨”。说明这活儿不但脏、麦芒扎人而且还是个技术活。 我被逼学会了左、右使锨。 更为苦的是这边麦子还没入囤，那边玉米要下种、浇水、锄地。为了落实“秋争晌数”，有人发明了豁行点插玉米，即在麦子就要搭镰收割的前一周左右，把麦行用点播器豁开，一行一行，一颗一颗点种玉米。这活儿，人是不能立也不能蹴，要求一直弯腰向前推进。上面太阳毒毒晒着，麦子一豁动尘土便迎面扑来，豁开的麦行大风也吹不进去，一行点种过去，人便像是水中捞出来一般。 这边种上了，转眼那边玉米苗出土又要间苗锄草。大田要管理，打碾正紧张，忙得不可开交。 后来有了打麦机，虽是机械化。但在打麦机前，递麦、挑麦草、刨麦粒，一环套一环，也是忙乱而又紧张，且有粗糙的打麦机吼叫着，随时带给的危险。 这一切的活儿，这样的一头沉干部，我少说也干过二十多年。 试想着这麦子，从种到收获萌芽出土，拔节出穗，芒种收割，和一个人一生追求中播种、耕耘、收获，也便在其中经历着、辛苦着、追求者、修炼者、或失败或成功者，有何区别呢！ 自己的汗水最能让人留下终身的记忆，家庭的日子和社会的工作，包括爱好的追求，会让你在这自己的劳动中得到升华，得到洗礼。这一切的一切，思想起来心中就热乎乎的。 人生有限的生命，有了这平庸的平凡的、真实的生活，让你体验人生，学会如何做人的经历，都容入这麦收季节之中。 过去了，又特难忘怀的事，该是一生的财富； 苦吃了，就觉得开心快乐且有成就感，就是奋斗拼搏之后带给一生的价值。 只有吃过苦的人，才明白生活的艰辛，成功的不易。但此话只适合说给那些不怕吃苦，又坚持不懈，永远奋斗的人。 2018年6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