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留给我的记忆》罗拾庆

战争留给我的记忆 文/罗拾庆 那日白天，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我的手机，那熟悉的名字跳进了脑海，那倍感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是的，电话那头是曾经生死相依，分别三十多年的战友！电话里，他回忆曾经的战争岁月说出了一个个战友的姓名，在我的眼前，立即闪跃出一位位生龙活虎的战友形象。 这个夜晚，我转辗反侧，整夜难眠，几年的军旅生活，特别是对那场震惊世界的中越自卫还击战的记忆，一幕幕在脑海中涌现…… 还记得，三十三年前的二月十七日凌晨，隆隆炮声，震耳发聩，冲锋号令，响彻云霄，中越自卫还击战拉开了序幕。 三个月前，我们是刚刚入伍的新兵，没有经过新兵集训，不懂队列动作就被直接编入连队的班、排。在舒适的营房呆了不足二天，就以野营拉练的方式，活动到了中越边境。在“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口号中摸爬滚打。每天训练结束，战友们总是脱下衬衣，光着膀子，把衬衣捏在手中一拧，汗水就会摔在地上哗哗作响，这是在冬季，训练的强度可见一斑。战友们每天都心甘情愿、毫不理会那不断流淌的汗水。因为这一切的拼搏，正是为战争积聚力量，为战争而做充分的准备。 还记得，我们以班为单位，分别住宿在云南边塞老乡家中。我们班在一位老爹的楼上住宿，虽然是茅草房、楼上没有楼板，只是一根根树枝头拼凑起来楼面。我们将单薄的被褥铺在上面，床铺凹凸不平摇晃地相当厉害，一不小心，脚趾会被夹痛夹伤。幸好楼上干净，足以遮风挡雨。每天剧烈的运动和极限的训练，使战友们沾地就睡，睡得又沉又香。一有闲假，战友们还帮助老爹家挑水、扫地。当看到老爹家常啃玉米度日时，善良的战友们又轮换着每天悄悄地为老爹家带回一大碗米饭。即将离开时，老爹硬是将自己家一颗还未熟透的木瓜摘下来让战友们尝了鲜，这份诚挚的军民情谊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动不已，珍藏在内心深处。 还记得，临战前，一位老兵深夜在油灯下写着遗书，动情时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谁想，惊动了新兵。此事在新兵中悄悄地传开，一时间，新兵们一个个默默地书写着自己的遗书。也许，那时还不能深刻体会“遗书”两字的沉重，还不能够把心中炙热情感和苍凉心事书写。但不论长短，也不用修辞，战友们都把牺牲后想留给亲人的话语，尽情地付诸于遗书上。 那时的我们，虽说青春年少，但大多还没有过男女之间的爱情，在遗书中也羞于表露。只是把对神圣爱情的向往，对美好情愫的憧憬，对心仪姑娘的爱慕和祝福，深深地藏在心里，埋在思念里。 写完遗书便封存好，揣在怀里或放在包里。继续参加训练。面对遗书，面对人生可能的终点，战友们没有畏惧，没有退缩。反而经过“遗书”事件，变得更懂事、更成熟了。这也为参加战争做了心理上和精神上的准备工作，鼓起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还记得，在越南战斗中打穿插的日子，那种艰辛是刻骨铭心的。越南的气候，白天太阳暴晒，气温升至二十多度，夜晚骤降至三、四度，寒气袭人，上午是大晴天，下午就会阴雨绵绵，这种忽热忽冷，忽晴忽雨的气温，令人一时难以适应和应对，一些战友着凉患上病，拉着痢疾，却撑着树枝，顽强地继续前行，决不会掉队。轻伤不下火线，何况一点病痛！ 穿插中，后勤补给难以保障，一天或数天才能吃上一餐饭，啃块干粮应对是常有的事。一次偶遇家乡的战友，他悄悄塞给我一小坨咸榨菜，我知道这是他从口中省下来的，此时此地咸榨菜比金子还贵重啊。咬上一口，那滋味沁人心脾，叫人终身不忘。 每到夜晚，我们就会在路边或在山间上拼尽力气为自己挖一个猫耳洞，这是我们露宿的地方。猫耳洞，几乎每天都会挖一个，根据地形、地势和土质的不同，依照自己身体条件和体力，大小不一，深浅不一，它是用于藏身有效躲避炮火的掩体。挖好后才能和衣而睡。一个盹儿，又要轮到背对着背，脚挨着脚，两人一组的岗位放哨，那一个小时的岗，真是漫长和难捱，因为冷，更因为每一秒都必须高度警惕着、倾听着四周的一切动静。尽管累、尽管苦、尽管难，却从没有人怠慢和松懈。 还记得，战争中我们正面强攻，冲锋陷阵，夺取高地，我的战友手持喷火枪，在有效射程只有四十米，近距离作战中，靠战友协作，靠胆大心细，将熊熊烈火喷射到敌人碉堡里，拔掉一个个钉子，为前进扫清了障碍。经历激战，有的战友负伤倒下了，有的英勇牺牲了。为了胜利，战友们前赴后继，奋勇杀敌。 战斗到最艰苦的时候，祖国人民、中央慰问团，为我们送来苹果。硝烟中，每个战士分到了两个苹果，这真是莫大的鼓舞和关怀。战友们闻了很久那沁人肺腑的苹果香味，才开始细嚼慢咽手中的苹果。心底里啊，充满着感激，感恩祖国人民，感谢中央慰问团！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这样一位战友，他硬是舍不得吃那两个苹果，只是嗅了一会苹果香味，笑了笑说：还是留在最艰苦的时候吃吧！便将苹果装在怀里。可是，第二天他就壮烈的牺牲了。当战友清理遗物时，从他怀里掏出两个鲜红的苹果，七尺大汉的战友拿着两个苹果时，禁不住嗷嗷大哭起来。目睹这真实的一幕，战友们心都碎了，男人堆里那一阵阵悲恸的哭声，让人痛断肝肠！战友啊，你留着的苹果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就这么匆匆地走了，烈士啊，你才刚刚20岁，多么美好的青春年华、多么宝贵的生命…… 这还仅仅是战友牺牲时，留下的壮烈事迹那感人场面的一个缩影。 还记得，三月五日我军向全世界宣布，中越自卫还击战以全面胜利而结束。我军班师回国了！我们凯旋回家了！我们骄傲和自豪，我们欣喜、狂欢。但我们很快就沉淀下来，在评功授奖的时段，我们没有伸手，没有邀功请赏。因为我们经历了枪林弹雨的冼礼、经历了战争炮火的熏陶、经历了流血牺牲的考验，所以我们能够坦然面对。 回国后，我们仍然驻守边关，仍然住在山间的帐篷里，仍然进行着严格的军事训练，仍然领着每月六元的津贴。哦，津贴，这每月六元的津贴，很多战友自己只留下一元，把五元钱攒下来一起寄回家，孝敬父母，帮扶兄妹。这就是我们战士的情怀，肩上承受着沉甸甸的责任和义务。这就是我们战士的奉献精神，吃的是草，挤的是奶！ 战友呵，我们把美好的青春留在祖国的边关，我们把宝贵的鲜血洒在了战场，我们把无价的生命献给了党和人民。我们从未后悔那军人的忠诚，那军人无私奉献的品德。我们无愧于军人的称号！无愧于我们的时代！这种吃苦奉献，流血牺牲精神，不正是我们祖国和民族所需要和弘扬的吗。 星移斗转，岁月流逝。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我的战友这一路走来，你可平安？你的事业、你的家庭、你的身体是否安好？我时常把你牵挂。如今相逢，我们已是皱纹满脸、白发染鬓、年过半百的老汉了，但我们仍然激动不已，仍然热泪盈眶，仍然珍惜我们真挚的友谊和情份，仍然啊，难舍难分…… 战友呵，战争磨炼了我们的意志，在我们身上烙下了印记，留下了深深记忆。这种经历和过程给我们的人生道路做了厚重的铺垫，使我们更经得起风雨雪霜，更懂得珍惜和感恩，更具战胜困难和险阻的勇气。也使我们的人生更加丰富、更加灿烂、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