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开的岁月
文/刘道云
四月,院子里杜鹃和山茶花开满了枝头,将略显紧凑的院落点缀得生机勃勃。李群辉每天都在这院子里穿行,却少有闲暇赏过这里的花卉,不是她不爱花,也不是她不懂得欣赏美,而是因为她是这院子里的主任医师——忙!
十八岁进来,一晃已十九年了。每天都陪着院子里的病人,把一个个躺着或扶着进来的患者治愈,再走着、笑着送出这会开满红杜鹃、挂着红十字的大门口,自己却累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时常还要默默地忍受患者家属的不理解及家人的责备。她总是设想,下一个礼拜天能补偿孩子和爱人,把那份母爱还给孩子,把那份责任还给丈夫,把那份孝心敬给父母。可是院子里那该死的电话总是响个不停,她冥想着:有一天救护车那难听的声音不要再传入自己的耳鼓,手术室那盏红色的灯不要闪烁,可是这样的设想,对这个已有八十年历史的医院那一定是天方夜谭。自八十年前一位德国传教士从这里的三间土砖屋开设诊所开始,这院子就人来人往,绵延至今。无论是硬件设施、技术软件还是学科设置都堪称杏林一流。与这八十年前的院子相比,李群辉还是个年轻美丽的姑娘。
“李医生,后面有人喊”,李群辉头都没回就知道是搭档康璐,应着:“你快走一步说事,我急着大会诊,那患者快没生命体征了。”叫她的是护士长康璐,比李群辉进这个院子还早七年,一向让她觉得愧疚的儿子正在大学里读书,她和李群辉是多年的事业搭档,生活中的密友,尽管年龄上康璐长李群辉十岁,私下里她会亲切地叫她“康姐”,可是忙起来这一切称呼也都省略了去。“李院长打电话催呢,血透室里收治一名糖尿病、肾病、糖尿病乳酸中毒深度昏迷的患者急需会诊,我是怕院长骂人,赶上来和你一块进去,她要是骂人我也找了个垫背的陪着。”“那你还喊什么,快着点跑几步,这不省了骂吗?亏着你还想找我垫背,想得美!”“我知道跟着你不会挨骂,因为你是内分泌专科权威。”“那可不一定,错了也该批评。”
两个人一路打趣腿没停,上楼、下楼、转角处走廊里一群人围着血透室大门,有抹眼泪的、有哭出声的、有哽咽着还抽闷烟的、有长吁短叹的,似乎将走廊里的空气都凝固了,透着凄凉。康璐上前低沉却有力地喊道:“闪闪,闪闪,让李医生进去会诊。”一名中年妇女抢先一步,拉着李群辉的手:“李医生,您终于来了,快救救我家老头吧!上次发病也是您救的,今天您无论如何都要救救他!”李群辉微笑着安慰她几句应着:“我去看看,会尽力的。”
血透室里几位专家学者早已围着病患做着各种检查,抢救进程有条不紊,李院长见群辉进来,递过一个只有医者才能领悟的、信任与坚定的目光。她点了点头,投入了这场与死神争夺生命的战斗。“患者血压60/40毫米汞柱,心率110次/分、呼吸40次/分”,护士们清晰地汇报着患者的生命体征,“立即加快补液速度,立即多巴胺160mg、阿拉明80mg另管升压,立即另管静滴碳酸氢钠125ml静滴纠酸,血糖36mmol/L,胰岛素12单位,立即另管静滴降血糖”,“加大吸氧量,促脑细胞复苏”,李群辉坚定地发出一项项指令。美女护士手脚利索、忙而不乱地执行抢救医嘱,她不停地观察患者生命体征,两个小时过后她才抬起头与陈院长对视一下,李院长这会才取下口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宣布:“生命体征开始处于平稳,抢救成功。”李群辉取下口罩,康璐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对视着笑了。下了手术台,一群挽救生命的人悄悄地走出血透室,过道上先前围着的人群不见了,走廊上柔和的灯光亮了,窗外夜已过了三更,李群辉只知道肚子有些难受,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才记起来还没有吃晚饭。
将病人送入重症监护室后,康璐才回到值班室,撕开两碗泡面,冲了水,摸出电话拨通李群辉:“快走一步,给你发了碗面。”李群辉只应了一个 “好”字那头电话就挂了。在院子里,也许医生和护士职业互补,也许是共同理想追求,她们搭档太默契了。
两个各自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面,劳累与艰辛一下子就忘在了脑后,快人快语的康璐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抽出纸巾一边擦着嘴一边问李群辉:“天亮了咱俩换个班去大嵊山赏杜鹃,如何?”“真想去,可是我得睡一觉不”,“睡什么睡呀!等你睡醒了那一山的杜鹃怕都谢了”,“我真得睡,要是看花赏美,你瞧,在院子大门口也开着一片火红的杜鹃呢!天一亮我陪你去那儿看那滴满露珠的红杜鹃,一准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