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由旧旧为大家带来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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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考虑一下吧,瑞安·金小姐,现在的人才市场接近饱和,报社的工作辞掉就很难再找到另一个了。”我的老板卡列罗在电话里劝我。
我颇为自信地回答他,“那我就去幼儿园教孩子们浇花,或者去兽医院里给小猫小狗剪毛。”
“我给你加薪怎么样?每月多加50美元。”
“去你的。”
我摔了电话。
仔细想想,那的确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临时去商场买来一只小型的红色行李箱,忙手忙脚地塞了些内衣和面膜之类的东西进去——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格格不入的玩意儿:像是去年在地下市场买的打折闹钟,一卷起了气泡的胶带,还有一本辞职前还在看的《普希金诗选》。
然后七月二号那天我起了个早,拉着红色行李箱爬进门口的出租车,火急火燎地赶往离家甚远的埃文港。去格林岛的船每天只一次往返,又不接受网上预定,所以我才如此紧张亢奋。
“请出示您的身份证,女士。”
柜台后面的红发女人语气礼貌,眼睛却压根没看我。
我立即从外套右边的口袋里拿出身份证,递过去。
“等等。”
与此同时,我却脱口而出。
“什么?”听到售货员的反问后我才意识到这声音是从我嘴里冒出来的。我支吾了一会儿,又低头瞥了一眼身旁的行李箱,蹙起眉。
——来都来了。
——行李好不容易才收拾好。
——可都是些没用的玩意儿。
——也不知道到了那里要干什么。
——可来都来了。
“没事了,请继续吧。”
我十分幸运。今天晴空万里,风平浪静,船准时出港了。
船是艘老船,只能承载四十人左右。室内提供松饼和朗姆酒,但是光线昏暗,人群密度大。我嫌室内的空气太闷,所以顶着烈日走到甲板上。
预计中午就会到,我在心里计算着大概时间。
我眯起眼睛张望。眼前的海面和我儿时在夏威夷见到的不甚相同,我喜欢清亮澄澈的海水,因为可以对深浅了如指掌。而面前的这个却像是掺了水的蓝色颜料,浑浊的状态传递出未知的因素,恍惚之间就像看到水分子在互相推搡——我称它为「拥挤的水」。
一位穿着白色吊带裤和红蓝格子衫的矮个老伯走过来,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曾经有一架飞机落在这片海里。”
他一开口就是浑厚低沉的声音,我一开始甚至以为他是在背诵一句诗或歌词。
我不知怎么回应,“嗯”了一声。
“坠机是多么罕见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这片海域上。”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坠机是很罕见,可不还是发生在我妈妈身上了?
“三年前,格林岛又发生了一场火灾——不得不说,这片区域被下了诅咒,才会频频招灾。”
“火灾是怎么回事?”我问。「诅咒」这个词让我很不自在。
老伯抿了抿嘴,长吐一口气,“格林岛的东南角是一座森林,占据了岛屿面积的四分之一——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它自燃了。”
我抬起眉毛——我打赌妈妈跟我提过那片森林。摘松果,狩猎,刮树皮……我当时没仔细听,只记下了这些。
“您是岛上的居民?不然也不会这么了解。”
“这些看新闻也能知道,亲爱的,”老伯笑了笑,“不过我确实是。但是火灾那年我在纽约,我女儿正好把我接过去。她在报上看到火灾这事儿后,断定格林岛已经不适合人居住,就一直让我住在她那儿。”
“可今天您还是决定回到岛上。”我接道。
“没错,我爱这个地方,就算被诅咒也好。”
我耸了耸肩,“挺好的。”
——我的意思是,拜托?如果我是他,在纽约被女儿供养了三年后,肯定死也不愿意回到那个被火烧了一半、只能靠种菜喂饱自己的岛上了。这老伯一定是着了魔,尽管他看起来精神矍铄,打扮的像个儒雅绅士。
“所以,我的孩子,你又为什么要去格林岛?”
这个老伯的话意外的多。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站在了甲板上的老年区,才会有幸把他招来——我现在实在不想说太多话。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想去放松一下。”我冲他咧咧嘴。
不然我该说什么?难不成我要用自己辞职、减薪、心理疾病这档子事去取悦一个陌生人?
正当我想开溜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响了。
是我的同事格蕾丝。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按了接通键。
海上的信号不是太好,“瑞安?我今天就要接替你了——打电话是想问问,你办公桌上的小丑鱼还要不要……”
我往后撤了一步,身体后倾,一个挥臂把手机摔进了海里。
“去你的小丑鱼!我的天啊——”
喊到一半我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我又懊丧地跪到甲板上,把头埋进栏杆里。
“你又在做不计后果的事了瑞安·金!该死!”
我旁边的老伯被吓坏了。
“我想我知道原因了,”老伯惊慌失措,却还不忘安抚我,“放心孩子,格林岛是个好地方,你一定会把疾病调理好的。我女儿就是干这一行的,她在纽约精神疾病治疗中心工作——”
我终于开始觉得丢人了。
“谢谢您。”我把头从栏杆里拔出来,仓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