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的爱情
作者:李娟
朗诵:李进
烟花三月,有一位女子要出嫁了,婚期就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女子脸上的云霞比陌上的桃花还要艳丽。再资质平平的女子,一生中总有这一天是艳若桃花的吧。
有人说,桃花是开得最静的花。我以为,桃花的嫣然与热闹哪是画笔可以画得出的?陌上桃花开遍,桃林深处走来一对送亲的队伍,老人牵着孩子,小伙子们推着车子,人人面带喜气。车上装满新娘的嫁妆,从家具、被褥,到锅碗瓢盆,无一例外都贴上一个大红的喜字,像是过年时候蒸的大白馒头,每一个馒头上顶着一个红圆点,透着俗世的喜悦与和美。坐在车上的新娘子一定也是喜悦如莲吧,仿佛人生二十年漫长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天。此刻,她破蛹化蝶,犹如一只艳丽的蝴蝶沐浴在春光里。
童年的时候在乡下,有一位长我十几岁的堂姐,堂姐出嫁的时候,也是烟花三月,微风拂面,桃花遍野,我的衣袋里装满香甜的糖果,幼年的我,跟随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从桃花林中上走过,内心的喜悦如冲天的喜鹊。
桃花盛开的时节,父母送她出嫁,去夫家做他的妻子。从此,她仿佛一只大雁,垂下一双飞翔的翅膀,落了下来,落到了泥土中,在泥土中生根、发芽、开枝散叶。“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此后,她不再做梦,即使在梦里也没有了飞翔的翅膀,她放下梦,放下浪漫,和他踏实的过起寻常百姓的日子,早出晚归,细心照料,一双勤劳的手操持一家人的生活,直到花样容颜在岁月的河流中褪去颜色,乌黑的秀发有了根根银丝。时光是一把多么凛冽的雕刻刀,任红颜老去,白发如霜。
江南的人家,若是生了女儿,一定要酿几坛女儿红,深埋在酒窖里,待到女儿面如桃花,长大成人,将要出嫁之时,才取出深埋二十年的女儿红,盛情款待好友宾朋。那尘封二十年的是酒,还是芬芳浓郁的血脉亲情?父母举起酒杯,看见女儿脸上的烟霞比波光潋滟的酒还要艳丽。此时,父母的眼中有了点点泪光,“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既是和顺美满。此后,你不再是父母膝下任性撒娇的女儿,你就是他的妻子,要端庄贤淑,勤俭持家,相夫教子,与他和美和美的过日子。他们期待女儿的生活,似一幅徐徐展开的幸福画卷。
桃之夭夭,繁花一场,人间一场盛大喜悦的婚礼。人生的幸福从今天开始吗?
最长久的幸福,莫过于平凡人家的幸福,那柴米油盐里相濡以沫的深情,抵得上多少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相爱至深的一对人儿,能够白首不相离的太少太少,古人说,情深不寿,过于情深的两个人往往爱得太苦,太艰难。而一粥一饭里的恩情,则是细水长流的幸福。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契,是聚合,阔,乃离散,生死契阔,我们将它交给命运,离合聚散哪是我们能做主的?可是,苦苦深爱的两个人,偏偏还要说,我们永远在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哪怕光阴老去。
《诗经》三百篇,关乎男女情爱的故事,占篇幅不少。所以,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是的,《诗经》三百篇中,情思绵绵,却了无邪念。美好的情感,如三月的桃花,芬芳、纯净、无瑕。
《诗经》是一曲千年的歌谣,一百次读它,就有一百种滋味,一百次心醉。一部《诗经》,写尽人世的喜悦团圆,悲欢离合。如馥郁嫣然的桃花,铺满尘世的每一个角落。让我在烟花三月翻开这部时光书简,读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看桃花开遍陌上,将春天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