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下车,关上车门(当他优雅地关上车门的时候,车门发出沁人心脾的独特声音)。他没有上锁就把车钥匙放进裤兜里,然后朝玄关的方向走来。我透过窗帘的缝隙注视着这一切。他走路的姿势真是优美。脊背直直挺起,毫无遗漏地使用着每一处必要的肌肉。他的身体如此健硕,肯定在日常生活中进行着某种运动吧。我离开窗边,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等待着玄关门铃的鸣响。门铃被按响后,我慢慢地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当我打开门的时候,那个男人摘下了太阳镜,并将它放进衬衫胸前的口袋里。他什么也没说就伸出了手。我也几乎反射性地伸出手。他握住我的手,这是美国人经常做的那种强有力的握手。虽然我觉得他的力道有些重,但还不至于感到疼痛。
“您好,我姓MIANSE。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他用嘹亮爽朗的声音说道,如同演讲会开始前,演讲者试音兼问候时使用的口吻。
“初次见面,也请您多多关照。”我说,“贵姓MIANSE怎么写呢?”
“免税店的‘免’,色彩的‘色’。”
“哦,是免色先生啊。”我在头脑中将这两个汉字排列在一起。不由得感到这两个字的组合真是离奇古怪。
“意思就是免去色彩。”他说,“不怎么常见的姓氏,除了我的亲戚,基本上在其他地方看不到。”
“不过,便于记忆。”
“确实。是个便于记忆的姓氏,无论好坏。”那个男人说后微微一笑。从他的脸颊到下颚留着浅浅的长须,恐怕不能称其为长须。正确地说,是他在剃胡须时故意留下数毫米长的胡须。与头发不同,一半的胡须是黑色的。为什么只有他的头发是雪白一片呢,我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请您进来吧。”我说。
那个姓免色的男人微微点点头,脱下鞋子后就走进房子里。虽然他的举止大方迷人,但是其中也参杂着一丝紧张。他仿佛是被带到陌生地方的大猫一般,每一个动作都翼翼小心、轻柔谨慎,并且目光快速流转观察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这个房子感觉还挺舒适啊。”他坐在沙发上说,“非常安静舒心。”
“安静嘛倒是非常安静。但是,买东西特别不方便。”
“不过,对于你平日作画,应该是个理想的环境吧。”
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我听说您就住在我家附近。”
“嗯,是的。虽然走过来要花些时间,不过从直线距离上看还是挺近的。”
“从直线距离上看”我重复着对方的话语,感觉这句话发出了一种奇妙的声响,“从直线距离上看,具体有多近呢?”
“招招手,对方就能看到。”
“也就是说从这里能看到您家?”
“是的。”
怎么说才好呢有点犯难,免色说道。“您想看看我家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说。
“不介意走到阳台上吧?”
“当然不介意。”
免色从沙发上站起身,然后从客厅径直走到阳台上。他向护栏外探出身子,指着山谷的对面。
“您可以看到那个白色的混泥土房子吧。就在山上,玻璃反射着阳光发出眩目的光线的那座房子。”
听到他这样说,我不禁一时失语。那里不正是我日暮时分闲躺在阳台的折叠椅上,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眺望的那座豪华宅邸嘛。它就在我家的右手斜对面,一座引人瞩目的豪宅。
“虽然之间有些距离,但是如果使劲挥手,应该还是可以互相打招呼的。”免色说。
“不过,您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呢?”我将双手放在护栏上询问道。
一瞬间,他的脸庞上似乎浮现出困惑的表情。他应该不是真的感到困惑,而只是看起来有些困惑而已。我并没有从他的表情中感受到任何表演的成分。他只是想停顿片刻再给出答复罢了。
免色说道:“高效顺利地获得许多信息,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就从事这样的商业贸易。”
“您的工作和互联网有关吗?”
“是的。准确地说,与互联网相关的工作只是我所有工作的一部分。”
“不过我住在这里的事,几乎没有人知道啊。”
免色微笑着说道:“几乎没有人知道,反过来说,还是有一少部分人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