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克利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谁来照顾。
他能够自己解决各种问题。然而,事实并不完全如此。在毛克利看来,每个人都对他很严厉,而且从来不允许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家都在为他担心,特别是巴希拉——这头黑豹简直成了他的阴影。
从毛克利记事以来,巴希拉就在那儿了,总是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像鸟妈妈教训小鸟一样,赶着他干这干那,而它现在还在这样做。
毛克利爬过山丘,像狼窝走去。回家了!他感受着周围温暖的气氛,呼吸着熟悉的气味,听着狼群熟悉的叫声。家就像一件可以一滑而入的大衣,虽然看不见,但就在那里,让他感到舒服。毛克利向低处几只狼走去。狼窝都是一个个独立的洞穴,重重叠叠堆在一块大平地上,这块大平地也是小狼崽们的操场。在毛克利的左边,成年的狼们攀上了通向“议会岩”的小山。“议会岩”是一块高耸的巨石,冲出地面,是狼群活动的中心地带。在岩石的顶端,端坐着狼群的首领——阿格拉。
阿格拉是个行动家,而非演说家。他通过斗争夺得了狼群首领的地位,并将继续领导狼群,直到有一天,无法打斗。他在狼群里算高个子,一声厚实的灰毛没有一点杂色,映衬着四个爪子上的白毛。
毛克利知道阿格拉就像一个令人敬而远之的父辈角色,它目光坚决,牙齿伶俐。这个人类的孩子不明白这是否也是阿格拉成为一个好首领的原因,但狼们都听他的,所以毛克利也听他的——至少大部分时间如此。阿格拉从来没有赞扬过毛克利的“小玩意儿”——这个男孩喜欢用藤条枝叶打扮自己,做些东西从河中取水并以此为乐。毛克利知道自己不应违背规则,但他控制不了自己。他认为自己的做法是聪明的,但阿格拉明确告诉他,这是危险的,而且明显不是狼的行为方式。
男孩在下面仰望着阿格拉和议会岩,在他的身边站着拉克莎——一只被毛克利看成母亲的狼,他无比敬爱的狼妈妈,是它养育了这个人类的小崽子。只要做到拉克莎身边,毛克利躁动不安的心就会平静下来。拉克莎就是他的“家”,比巨岩或者森林更重要,甚至超过那只变老的大黑豹。
突然,一大群小狼崽围上了毛克利。它们欢跳着,用粗短的小爪子和粗糙的舌头同他玩耍,逗得他哈哈大笑。毛克利总是幻想自己也是一只狼,就像他的兄弟们一样强壮和迅捷。虽然她和大家不一样,但就连最小的狼也把他当成一家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被拉克莎和阿格拉带回来的,但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它们,自己在丛林里将如何生活。狼群是他生活的核心。
最小的那只狼——矮小的格雷,跳起来像飞镖一样准确地咬住了毛克利的头发。
“毛克利,把我们举得高高的!”它说。毛克利无法抗拒这只可爱小狼的要求。格雷无穷无尽的精力极具感染力,即使他有时候确实非常冲动。男孩玩耍地抓住小狼深黑色的耳朵后面的皮毛。这对深黑色的耳朵是他全身唯一与名字不符的地方——“格雷”,在英语里是灰色的意思。
毛克利望着巨石,看着年长的狼们集合了起来,却不带上他。他知道自己在这种场合不受欢迎,至少现在还不行。格雷轻轻的啃着他的手指头,希望找回他的注意力。
“这次追逐怎么样?”拉克莎问。
“它又抓住我了。”毛克利飞快的嘟囔说,头低了下去。
拉克莎向毛克利靠近了一点,格雷凑上前开始咬它的脚后跟,被拉克莎温柔地用头撞了撞。
拉克莎说话的时候,格雷轻轻的跳上了母亲的脊背。
“如果这是故意的,那么就是这个结果。”拉克莎说。这让毛克利觉得好受了一些。
在高高的上方,阿格拉威严地站着,像一个丛林巨人。它被议会成员环绕着。毛克利并不知道议会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这些老狼们滔滔不绝地讨论之后,会做出决定,告诉大家要做什么,要往哪里去。它们布满皱纹的脸上经常眉头紧锁,可能议会的意思就是“毫无笑容”吧!
“给我念一下法则。”阿克拉说。
群狼开始异口同声地复颂:
“丛林法则如下:
如天空一般永久和纯净,
遵守法则的狼将享荣华富贵,
违反法则的狼必死无疑。”
毛克利坐在那里,玩弄着脚边的干稻草,小声地嘟囔着一起念:
“如同缠绕在树干上的爬山虎,
丛林法则往复运行,
狼群强大的力量来自每一头狼,
每一头狼强大的力量来自狼群。”
毛克利不太理解丛林法则的一些内容。而且他觉得自己永远也理解不了。但朗读法则让他觉得自己离狼群更近一些,他是多么想加入这个集体啊!
法则背诵完毕,每一头在悉欧尼山谷的狼都抬头冲天发出嚎叫,叫声恐怖、低沉和长久。毛克利也想要学狼嚎,但发出的却是弱小紧绷的尖叫而非千回百转的嚎叫。
在他的身边,拉克莎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把小男孩赶回窝去。
毛克利看着拉克莎,想起了自己和黑豹巴希拉一起走的样子。
“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叹气,”毛克利想,“为什么我会让大家这么哀叹呢?”母狼和黑豹已经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来抚养他,但有时候从它们的眼光里,他还是可以看出自己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毛克利收起自己的脚趾,躺了下来,凝望着大树粗壮的枝丫和树枝后的天空。
他睁开眼睛开始做梦,幻想有一天成为狼群中的一员,或者更好,拥有属于自己的狼群。那时,没有谁会再叫他人类的小崽子,也不会有人规定他应该怎么做,他将成为一个有自我的人,整个丛林都会仰视他。可能它们会惧怕他,就像现在惧怕阿格拉一样。
毛克利摇摇头,把这个疯狂的想法甩掉,他并不是真的这样想。他翻过身,与身边排队经过的蚂蚁玩了起来,觉得自己在它们的渺小的世界里显得非常伟大。暖洋洋的日光烘烤着后背,蚂蚁在指尖窸窣,慢慢地,毛克利在丛林的怀抱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