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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庄的记忆
杨烨琼
杨家庄是一个自然小村,在大多的地图上找不到她的踪影,可她对于我,是不用记都会深深在心的,它就是生我养我的故土。
每每想起她,眼前似乎就有那那袅袅的炊烟,耳边似乎就有那声声的鸡鸣牛哞,就会想起昔日那孩童的嬉戏,常常给我前行的力量和心灵深处的温暖与慰藉。
记得我小时候的村庄南北长、东西扁,村子中间有一个大涝池,涝池北岸边坐北朝南有一间小庙,庙东安置着碾盘。以涝池为界,以南称为“南头”,以北称为“北头”。
涝池的西岸隔了南北大路便是饲养室,全生产队的牛马就在这里饲养,饲养室北的六间大房是队里的仓库,收的粮食、生产工具全在那里边。饲养室后边是一个大约三四亩大、被土墙围起来的的院子,人都叫他“大院子”。大院子是垛麦草的地方,每年三四个大麦草垛子会被那些牛马吃的一干二净。院子东北靠墙处有几颗枸桃树,每到枸桃长得红艳艳的时候,就成了我们的美味。在垛子夹行捉迷藏,摘吃树上红艳艳的枸桃。疯玩起来,往往忘了吃饭、忘了睡觉。直到家人找来,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记得饲养室里有个大炕,冬天,烧炕烧的是队里的麦草,炕常常烧的特别热。于是大人们就特别爱聚在这“马房炕”上。那时没有电视,收音机都是稀罕物,全大队也没几个。电杆顶的大喇叭不是“红灯记”就是“智取威虎山”,许多人把唱词都能背下来。记得那时私下流传一种手抄本的侦破类小说叫“梅花党”“梅花图”,马房炕上就是说书场,几个看过的你说他补充,常常引得我们忘了吃放,甚至有时不回家睡觉,挤在马房炕上,在精彩的故事声中何时睡去都不知道。记得有一次,嘟嘟娃听得太入迷,穿在身上的棉裤被热炕烧了个洞也浑然不知。夏天,饲养室四面通风,也很凉快,铡来喂牛的苜蓿散发着草味的清香,特别好闻。
大人们说着古今故事、家长里短,我们听着没味了,就在铡了的苜蓿堆上比赛翻更斗,或是到大院子的麦草垛间捉迷藏,或是背着大人们悄悄去涝池凫水。有时我们爬墙上树,上到高高的麦草垛子上面,看南面的大山,看天上的云不停变幻着模样、看空中的鸟儿匆匆飞过,还会郑重其事地讨论山那边到底是什么。因为上树、上麦草垛子,也常常免不了家长的斥责甚至更严厉的教训。
小时候,常听村中老辈人念念不忘地向我们念叨着一首歌谣“问我祖先何处来,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里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鸹窝。”那时虽不甚了解这首歌谣的意思,但也总听爷爷说“我们的老家在山西大槐树底下呢。”从那时起,我的心中便种下了一棵大大的槐树,槐树下面庇荫了一大群的人们,厦房草庵,炊烟飘荡;孩童欢声,歌谣飘飘;荷锄耕作,夕阳归来……
也曾经想着要追究杨庄的历史,但现在几乎没有多少实物的证据。记得在上世纪“破四旧”中,许多关于祖先一路的踪迹和繁衍的脉络,被当作四旧,随着一把把刺鼻的火焰都已成为了无可挽留的烟云。
后来学习了历史,知道了元朝末年,元政府对外连年用兵,百姓困苦,加之饥荒频仍,豪杰风起。作为连接川甘的战略要地关中西部,战乱不断,富饶之地也已是十室九空。明灭元后,为了巩固新政权和发展经济,从洪武初至永乐十五年的五十余年间先后多次从相对安定、风调雨顺、人丁兴旺的山西组织大规模的强行移民。这也就是关中许多地方流传家住“山西大槐树”故事的根由。
遥想明朝移民时,在洪洞城北二华里的广济寺,殿宇巍峨,香客不绝。寺旁有一棵“树身数围,荫遮数亩”的汉槐,车马大道从树荫下通过。汾河滩上的老鹞在树上嘎嘎鸣叫,构窝筑巢。明朝政府在此设局驻员集中办理移民事务,大槐树下就成了移民聚散之地。
远听寒鸦聚噪,近看树下执手相别,抱肩痛惜,亲离情浓。博大的树荫掩不住生生离别的心痛。移民队伍中,一支杨姓族人一路西来,后沿渭河河谷西行,在今原下的渭河岸边那背依北原之处择得一地,落脚居住。此地背依陡峭的渭北原坡,南面渭河,更有官道东西通衢。向东遥望乡关,深深的思念总在心上。
许多年以后,大约在清乾隆初年,随着沿渭河河谷水足粮丰处居住人口的不断增加,有弟兄三人相约脱离原下的杨氏村落,上到土厚缺水、靠天吃饭的塬上生活,另开天地。
他们掘池蓄水、凿井维生、篷庵为家。艰苦中, 兄弟三人相互扶持亲如一家,渐繁衍壮大,成为村落。因全为杨氏后人,故称杨家庄。
在乾隆五十年(1785年),弟兄三人商议,添置了一件当时先进的大件家具-----石碾盘,为了纪念这件事,在碾盘上刻上了“乾隆五十年三家置”的字样。这行流传至今的刻字,可以作为流传在老人们口中的“三兄弟成村”的有力证明,也让今天的人们可以读到那时人们发自内心的那种自豪和欢乐。我们可以想见,在这个至今已有200多年历史的碾盘上,多少的颗粒粮食碾粒为粉,养育着村庄的人们;在多少个明月夜,人们围坐在碾盘周围,看涝池边的柳枝随风飘舞,听着青蛙的欢歌,拉过多少家常,话过多少丰年,那话长如原下的悠悠渭水,一路向东,向东的远方有藏在心底的故乡!
涝池边上的莎草,一年一年,枯了又绿,绿了又枯,伴守着一年壮实过一年的池岸垂柳,坚守在清水一池的涝池边,见证者村落的朝辉夕照、缕缕炊烟。
每到夏季,光屁股的孩童们的欢歌唱响了村落的幸福,井口边石箍上深深地指头样宽、两指多深的磨痕,向人们诉说着村子的历史和人丁旺盛的喜悦。多少年了,辘轳咯吱,甜水入缸,滋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杨氏后人,香甜在嘴里,也浓浓地喜悦在心底里。
如今,每每想起生我养我的杨家庄,似乎就能闻到那苜蓿草的阵阵清香,碾盘、辘轳那咯吱咯吱的欢唱似乎就响在耳边……